48 连环今夕断(上)(1 / 1)
手里拢着轻轻两个金环,若有若无的香气撩拨着仿佛……那人一般。手蓦然收紧,无华快步退出这个藏着曾经过往的密室,似乎……怕自己迷失其中。
常言道: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莫说王族便是平常百姓也是如此,无华鄢可忘礼僭越?
你真的多心了。
桃源幽谷夜谈,防备相助似真似假。
我虽非君子还不至于……时候不早,歇息吧。
洞房花烛夜,似戏弄似体贴。
王爷若有所打算本该早早知会于我,免得无华不‘小心’坏了王爷的大事,毕竟你我‘夫妻’么。
你认为今日之局乃我所设?
遭人设局后的试探,被误解的不甘愤恨。
还有那一日,那一日……
爱则愿其生,恨则愿其死,所以所谓复仇最好的办法不就是使自己活得好的不能再好么?只有这样,方能使自己的仇家尝到无尽的苦痛。拿自己陪葬,无华,不值啊……
与那人相识后的点滴似走马灯般不受控制的一一掠过,无华脚下步子不停,推门回房,素白玲珑小扇跃入眼帘,深深一叹,上前,轻轻持起扇栟。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心中烦躁,有什么如丝缠绕难解,难弃难休……
“公主。”低低的声骤然升起令无华一惊,黑夜中人影一闪。
“仲旋,你……”话未完,声一顿,无华不敢置信地瞧见从仲旋后小步挪出的人,“徐小姐?!”惊疑的目光从徐菁身上移向仲旋,再重移回徐菁,不解困惑。
“是我让……”徐菁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人,咬着樱唇,“表哥他恐怕要出事,你…你帮帮他吧。”
哭笑不得,无华奇怪在此时还能有这般心境,徐菁竟平三言两语随一个身份不明、心怀叵测,居心难料的人走?
徐菁见无华不吭声,却会错意,“我知你不信我,我…我爹他是不对,可我真心要帮表哥的!”
见那人比花娇的少女如此急切,无华心神一动,微笑:“徐小姐,此话从何而起?无华如今被禁自己府中难得徐小姐信得过无华,无华又哪里有反过来不信小姐的道理?”
“你,王妃你别装了,你派人来我徐府不就是因为猜到是我爹陷害你们的么?”徐菁低头,怯懦道:“我爹是不对,我本不知原来他与你穆国的仇家联手要害你和…表哥的。”顿了顿,终是自己父亲,徐菁仍不住辩驳:“只是这不全赖我爹爹,都是那个女人不好,这次的主意也是她出得。”
“女人?!”如此说来迎亲途中的刺杀,穆国的□□……果然是她!
徐研与她联手……
纤手握紧,里头还被拽着那两个始终未曾放回的金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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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此战之胜就在眼前,这个时候又是军粮被劫,又是四散谣言的,有人真是活腻了,还是当谁傻子不知内里玄机?”吴昊不屑冷哼。
帐中另一人不急不躁,神色泰然:“徐研不是傻子反是聪明人,他不过看懂这时机不作决断是不行的了。”
“军向被劫,谣言四起,此时若有人能夺回军粮稳定军心,而高高在上的王爷再有个差错的话,不只军权不保只怕…当真要风水倒转了呢。”吴昊睨了眼某人,讥笑道:“这桥断不觉有几分耳熟?”
“呵。”鞨逸风勾唇:“‘战神’之殇又岂是那么容易重演的,徐研犯了大错,当年的睿洛宇不过输在一个信字上,他对人深信不疑才会收场惨淡,我与他徐研又何来这个信字?何况,王兄也不是当年穆王那么容易让人只手遮天!”
“话虽如此也要小心为上,明日就到‘飞崖谷’那儿地势险峻,狭长难行,你我还是商议下为好。”
“飞崖谷。”低头沉吟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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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涟裳见无华一身薄衫坐在花廊一侧,不由摇了摇头,不赞同上前道:“夜寒露重,公主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是觉得自个儿身体好还是怎的?”
无华手中端着尚貌热气的汤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闻言微微一笑:“涟裳你知道解开九连环最快的方法么?”
“呃,从第…九个环解?”
眸如冰潭,依旧是笑却平白多了几分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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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爷!相爷,不好了。”
“你才不好!”徐研狠狠一瞪慌慌张张连跌带跑来的管家,气冲冲道:“还嫌老夫最近不够心烦么?何事就如此大呼小叫?”
可怜那管家花白胡子颤着,整个人抖若筛糠,偷瞧着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禀道:“小姐…小姐不见了。”
“什么!”徐研不敢置信,转念一想,揪过管家衣领:“我吩咐你们好生看着小姐全当耳旁风,定是你们不查才让那逆女溜了。”
“不…不是啊,相爷,小姐不是自己走的,看守的侍从全被点了穴,看来……”
蓦然一阵晕眩,徐研后退两步跌进座椅,一旁管家乘机进言道:“相爷,不如即刻入宫禀报请陛下派人封城搜吧?”
徐研起身,似要往外走,忽而停步,摇头喃喃:“不可,明日大军便行至飞崖谷了,此时菁儿失踪本就蹊跷,女生外向,倘若内有他情,此时入宫禀告,说不定待事情闹大风声传出……圣心难测,这些年陛下偏帮逸王,老夫不能在此时冒险功败垂成。”
“可…相爷,万一小姐确是被劫岂非危险万分?”平日相爷这般宠小姐,到头来……老管家一阵抖擞心里发寒。
徐研负手而立,双眸泛波似内心焦灼着,矛盾着,争斗着,最终转为一种决绝的狠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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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仲旋,徐府那儿仍是无甚动静么?”
“是。”
是么?无华微微一笑,手中持着把短小的匕首,在下一瞬轻轻一挥间桌上泛着光泽的玛瑙九连环脆鸣而段,九缓尽解。
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有时……才最有效。
凤临十五年,秋,郛胜屺,夺天险飞峡。
这本该大获殊荣的一役却只在史册上留下寥寥一笔,只因……与之后短短数十日内郛国天翻地覆的骤变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不过此时,放眼三国尚无人敢对此小觑,不过一昼之时郛军竟能攻下此从来丧魂夺命的险峻,不仅是不懂战事的外行平民,便是已料准了战局的谋臣内行们也大为震惊,故而未过一夜光景,这令人瞠目结舌的奇兵之役已然传遍三国,其速度远过于任何一国急报,令训练有素的暗使影卫们甘拜下风,望尘莫及,而郛逸亲王鞨逸风之名,自三年前天羽亡后再次震慑三国,其风光一时无二,甚至越过了当年的穆国‘战神。’
与此同时,郛国国丈徐研却在一日之内突然疾病卧床,急症来势汹汹,风言乃其女被掳,下落不明,国丈年迈多年操劳本就积劳成疾,数病缠身,此番爱女竟遭此凶险,可怜老国丈急火攻心,数症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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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门庭若市的徐府自徐研病倒后三日却比秋风扫过的庭院更清冷,非是人情淡薄,逸亲王在外立下奇功,徐国丈前些日子却还与人家王妃为难如今又病倒了……只怕,气数将尽。
徐研躺在病床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全身上下仿若被抽了魂般无一点力气。
斜眼望见窗外枯黄的叶转着圈子落下,富贵一世的徐研也不由喃喃道:“一叶落而知秋。”
人道荣极转衰,盛极难续,自己以往总以为那不过自甘庸碌之言,今方思天道轮回,果真不假。
“相爷。”老管家强作欢颜道:“您赶紧乘热将药服了吧。”也乘您还醒着能喝的时候。这后半句被他吞在肚子里,老管家在这徐府大半辈子如今亲见徐府萧条也暗地掉了不少眼泪。
“药?”
纷乱间无数影像涌上,三月前,一封书信中夹得一小包穆国密药让自己见识了何谓穆善百草,只是草药之毒却怎比得人心?自己原想那女人当年有能耐对付得了‘战神’洛睿宇自己与之合作也无妨,谁知……徐研瞳孔一阵收缩,自己这病来的古怪,莫非……
“逸亲王府是否已然解禁?”
“是。”老管家点头,心下却是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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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夷宫内,素来荣装的王后卸去了繁琐珠宝,摘了首饰,素清装扮,目中带泪,倒颇有几分我见由怜之感,可惜一旁郛王却不见一丝动容。
“王后究竟何事?”威严之声略带几分不耐。
徐王后一颤,那声从耳传入却为何冷至心底?
盈盈一拜,却是大礼,“臣妾父亲病重,心中忧急,想请陛下恩准出宫一探。”郛国与穆国不同,王室威仪便是王后也不得随意离宫。
郛王闻言终于抬头看了眼自己妻子,温和一笑:“孤已派御医前往诊病,国丈操劳多时想来只是一时体乏,待过些日子国事轻些孤陪王后同去可好?”
过些日子?
徐王后怔怔看着曾经同床共枕亲密无间的人,他本该是自己在这世间唯一的依靠,却含着笑,温柔地说着彼此心知肚明的冷酷谎言……
他们徐家还会有‘过些日子’的时候么?!
“您…一直在恨我,哈哈哈……”
轻轻一句,后是不可抑制的大笑令郛王震怒,“王后不要在此胡言乱语,要疯回你自己寝殿去疯。”
徐后恍若未闻,双目毫无焦距,近似自言自语:“当年你说要我等,你说娶‘她’不过权宜之计,我信了,我不但信了,还替你说服了我爹,我不仅自己没名没分地跟你,也让我爹让我们徐家不惜一切地助你,你登基为王,果然一展抱负灭了天羽,从此不受制肘,你立我为后虽给她一个不计册的妃子名号,我心中喜悦浑未在意却原来……”那双水雾蒙蒙的眼望向郛王,里头是哀是痛,是承载了十多年的郁结,“原来到头来你给我的只是当初承诺的那个名分,原来你我之间只剩名分。可…可我要的难道是那个名分?”
往日尊贵雍容的脸逐渐扭曲,“我不服,她不只是一个棋子么,她不只是你的踏脚石么?天羽已灭,你留下她不算还要那般宠她,呵呵,可惜,她没那个服气……”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截断了王后狠厉疯诉,微微红肿了的脸颊却让她慢慢恢复了神志,此时此刻心中哀凄自是最盛,然而徐后明白再不住口徐家上下几百口人只怕当真死无超生了。
“王后无他事就告退吧。”
淡淡的语气让人不敢想象这对君后适才的锋锐,徐后晃了晃终究行礼,“臣妾告退。”
尤不甘心,脚下微顿,“陛下借人之手报当年痛失所爱之仇本也无可厚非,只是……我徐家纵然千般不是,万般错总是对陛下忠心一片。”提裙而出,“陛下当年不曾为美人弃江山,难道如今却要为一个已不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