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终需归红尘(1 / 1)
“你的情人不错。”
“啊?”
“很担心你么。”丁苻斜睨眼竹门,以其多年修为自然觉得出人来,“还真是寸步不离。”
无华笑笑不答,半晌,小心问道:“嗯,宁夫人。”苻姨要自己如此称呼,“您也是被逼到此么?”
带着些许试探的问话令丁苻掠过一抹寒光却在与无华视线交汇时不自觉变暖,“不是。”
“哎?”这个回答倒有些出了意料。
“时光如白驹过隙,所谓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丁苻似恍惚又似清醒,“我不会为了一个仇人,哪怕他再厉害而避于一隅,我留在此……”转眸温柔望向窗外飘落纷纷的花雨,“决非是为了仇人,那不值得。”
无华只觉心中一痛,勉强压抑,良久方用较平稳的声问:“既然如此,宁…我是说宁夫人的夫君又为何不留在此陪您呢?”为何,为何要在那个时候抛弃好容易得来的宁静,去险地?若非如此,若非如此,也不会……
“他去帮一个很敬佩的人去了。”丁苻却是笑得随意,又仿佛有些骄傲,“那个人身系千万人安危。”
“您让他去?”无华垂眸问:“您放心么?”
“我自不放心。”丁苻摇了摇头,“可他若不去便不是我立志要相随之人了,我若相拦也不是他为之抛弃海阔天空愿在此携手之人了。”
见无华不语,丁苻突觉古怪道:“为何我要与你说这些话?真怪!”而后背过身又径自忙着去,嘴里嘀咕道:“皓天真是的,不准我跟去,哼,回来后看我不好好与他算账……”
无华一步步踱出屋外,频频回首,苻姨……
“外边准备齐了,你若愿意带她上路也不难。”
有人双手叉环胸前,脸上带着叫人恼火的笑意,轻飘飘地开口。
无华转首看着他,看似闲散的笑容,懒散的样子,此刻的吴昊确有几分不同,周身散发着远超自信自傲的霸气。
看来外头的确已布置好了吧?
看着唇挂微笑的男子,无华可以想到那些在男子眼中好比石砾一般存在的挡路者的下场,不觉吸了口气。
然后,无华徐徐而坚定地摇头:“不必。”
吴昊挑眉:“莫非你不信我言,带她去郛国自能有方使其清醒。”
“只是不愿。”无华淡淡道。
我不会为了一个仇人,哪怕他再厉害而避于一隅。
“丁苻并非闪躲逃避之人。”吴昊道:“若非她当年得知宁皓天死讯时不巧受了重伤绝不会是如今这幅光景。”
“如今这幅光景?”无华竟然闻言一笑。
“虚幻的希望……”吴昊无奈摇首,“又有何益?”
挥袖,擦身而过间,无华轻声道:“总好过绝望。”
“当年的事,你不欲知?”吴昊亦不去阻拦,看着她走过。
无华未答其言,只留了句:“我们今日便出谷吧。”
当年的事自己自然欲知,那些谜团纠葛不堪其扰,可……那些终究不是最重要的,仇人是谁,自己许久之前便知,如何一步步蚕食仇人的力量,要回那滔天血债才最为要紧不是么?
苻姨,宁叔,你们一片丹心却只落得这个下场,万般皆是为我洛家所害……
吴昊望着孤寂倩影走过□□,心中暗自一叹,她不愿丁苻出谷离阵除了不忍打破那梦境,除了在意仇恨胜于那真相,应…还有一个未曾出口的原由吧?
那就是她不曾相信自己……
抬头环视了圈这‘世外桃源’不由又是一笑,这‘桃源’虽未必出尘倒也算让自己难得‘世外’了一番,此番归去……眸中掠过金光,又缓缓静淀下来,映入那纤弱红色身影。
勾唇似笑非笑,确实也不得再耽搁了,佳期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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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屋毁树枯,风卷烟尘蒙蒙间是大火肆虐后的残迹,无华望着远处那原朴实的村落徒留一片萧瑟景象。
“小姐!”衣衫浮动,一抹倩影快步走近。
握住疾步而来的贴身侍女伸出来的有些发颤的手,亦按耐住涟裳激动的心情,将迎面跪下施礼的她扶起,朝其背后扫了眼,一席车马驻在断墙破屋间。
弯顶高靴,藏青紧身长衣,带着一众卫队上前单膝行礼之人,无华确信自己不曾见过,那便是援军?
吴昊勾唇一笑:“李少尉这位便是明华公主。”
“末将李邵见过明华公主。”
无华打量着依言前来行礼的少尉,约二十五六岁,高挺的鼻梁显出刚毅的性子,虽俯身行礼却未见一丝屈意……当然她未忽略自己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自己。
“既然将军回来了,末将这就去准备,即刻便可启程。”恭敬再施一礼,李邵告退。
“如何?”待其走远,吴昊方笑问道。
“他是我见过人中第一个连屈膝行礼背都可以挺得那么直的人。”无华自晓其意,淡淡作答,而后冷睨吴昊一眼,“将军若无他事我亦要去换装梳洗了。”
吴昊自不相拦,噙着笑看她携涟裳离去。
那抹红色的影子走远,翘起的唇角随之落下,“你来此做甚?!”
“迎亲卫队统领与明华公主同时下落不明,你认为逸王爷该无动于衷?”几乎从天而落之人不理他脾气。
“正因如此你此刻更该留在攸城不是么?”这家伙居然不好好呆在皇都跑到此地!
“放心,我今夜连夜快马回去。”
“我早两日便发出平安讯息。”意即你根本不该留到此时。
摸摸鼻子,“我不过亲自确定下你平安无事而已。”
“哼!”某人明显不信。
“……”好吧,另一人心虚低头,他是有那么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好奇,这人居然会亲自迎娶的女子究竟何方神圣。
“攸城那边?”许久,吴昊才开口询问。
“逸王闻讯后万分震怒,这些日子处理政事更是毫不留情,礼部左侍郎也合该不幸恰逢此时被查出贪赃枉法,王爷一怒之下将其处斩。”
“哦。”吴昊一手托住下巴,神情有几分不满,乍看倒好似替人担忧忠臣良将,出口却是:“盛怒之下亦只殃及了一条池鱼么?”
对方一笑,“够分量的鱼虽只一条,可其余虾兵蟹将数量足可抵了。”
吴昊颔首,睨了他眼再回首望向车队后难的完整的房屋,“东西送到了?”
“先送备用的绸制嫁衣、纱袍,你吩咐的那个……”见他眉头微拢,急忙道:“赶制下大婚前定能备齐。”
“不过……”眸子一转,那人颇有几分好整以暇:“这位未来王妃似乎没有那么容易讨得好去不是么?”
吴昊冷冷瞅他。
“好了,好了。”那人摆摆手,表示求和,“对了,现下该给穆国消息了吧,听密探说穆国哪位太子可是着急得很,连洛王后都惊动了。”小心看着对方脸色,“至少目前,你还是打算与洛王后合作的不是么?”
吴昊掀唇一嗤,眸光复杂,“卫黎修若当真因此乱了阵脚而失先机,那么…洛王后也就不值得与之合作了。”毕竟,洛王后再如合通达明睿,亦只有卫黎修才是真正握权穆国之人不是么?
瞧着吴昊的脸色,那人低头不敢问心中嘀咕许久的话无论卫黎修此人究竟如何,到底不是当务之急吧,故意瞒住信息甚至搅乱对方派出的人马,当真无半点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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绸料明艳,绣工精致,可无华明白眼下这套换上的嫁衣虽是上品却远不如原先那套,看着地上陪伴自己多日的衣衫忆起谷内丁苻,又想所谓嫁衣不过一份心情罢了,如此哪一件于自己又有何别?
小心收好贴身藏着的那方满布焦痕的鲛绡,无华回首正欲向一直默默无言伺候自己梳洗更衣的涟裳询问这两日之事,谁知甫一回身,却听她哽咽:“小姐,您…能平安回来就好。”
见着蓄满泪水却努力撑着不让其落下的使女,无华叹息之余心中却是一暖,如此精明聪慧的涟裳此刻竟露出孩子一般脆弱又逞强的模样,然而那情却是真挚……
“这几日如何?”这时候任何宽慰劝抚都只会将那明眸中的雾气变为泪珠,故而顿了顿,无华只轻声询问。
“是,小姐,那日……”闻言涟裳忙敛了情绪,将近日事项秉明。
那日涟裳原本险将不敌幸而穆人皆善用药,危急中以毒烟脱身,待天明后见刺客被击退方出,与剩下的护送卫队一起寻找失去下落的无华与吴昊,奈何迟迟不见踪迹,涟裳忧几如焚本要发讯通报倪诩知晓,无奈却有个弥雅跟在一旁,身侧又皆是郛国兵卫,一时不敢妄动,幸而她极善察言观色不多日郛国援军一到,她便从首领李少尉处瞧出端倪方能按耐不动。
无华听完却是柳眉紧锁,思虑良久,启唇道:“你言下之意郛国护军不曾正面透露过我的平安讯息可是?”
涟裳不解其意只能点头。
无华再问:“便是近一日两日也无?”
涟裳细细想了想,道:“不曾,小姐归来之事也是一个时辰前有人命我备新衣洗漱之物时方知。”见无华脸色不佳,小心问:“小姐,郛人如此谨慎难道不是为了以策安全?”
想起那夜那人眸光炯炯,睥睨之势,不屑之态,告知自己前路已清,无华冷冷勾唇,若是开始便罢了,这几日以那人性子,危险?只怕是人非己。
“涟裳,一会儿命弥雅入内侍奉。”
“哎?”这是为何?“可要我守在屋外?”身处此地,四周皆是他人耳目总要小心防范有心人。
“不。”无华摇首,眸如雾景似是而非,复杂难辨,“你待其入内,避人耳目,立时传讯‘王都穆城,报吾平安。”
涟裳素非愚笨即刻明了无华招弥雅不过绊住其同时又掩他人耳目,只是如此急切报平安之举却不甚明白了,瞅瞅无华忧思模样终究不曾多问,罢了,反正早些传讯回去总是好的,免得公子风闻些不实讯息平添忧虑。
无华就着一张木榻坐下,心中暗忧,眼前不断浮现的却是那日送亲时卫黎修痛彻心肺的笑颜,那么久的等待准备他休要在此刻…有差错才好,否则,否则……
咬咬唇,不禁又想到某人可恶的笑脸,自己在谷中不传讯涟裳,一来,也是怕被弥雅等有心人察觉,二来,则是明了那人必定会将消息传出,哪晓得,哪晓得他竟不动声色就玩了这一手!
好个吴昊!
忆及谷中时自己竟还对他有了三分松懈,不由暗自懊悔不已,又不免奇怪,他与姑姑该有共识协约方是,为何要多此一举?
吴昊,他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