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前路何茫茫(1 / 1)
“这可是第二回了,姑娘总是出其不意。”那人说的随意,忽而半似戏谑道:“看来又被姑娘知晓了,这回又该如何是好呢?”
此言乍听似威胁,无华不知怎的觉出分欲试探她的反应一般的单纯兴味来,实在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故无华并未作答。
那人也不恼,仍好兴致道:“拂尘寺不便生事,此地又如何?”
明摆着的挑衅,洛无华敛去假装的色彩,淡淡笑道:“若说出其不意该是阁下。”不闪不避的对视那锐利的双眸,柔语藏锋,“此处乃是穆国。”
那男子却不为所动,扬起唇角, “姑娘说得不错此地是穆国,此处是穆国狄城最大的酒楼。”狭长的双目中透着无华看不懂的光辉,他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又为何素来不出闺房的洛府大小姐却会在此?”
好比一声惊雷贯晴空,震得鸟纷飞,花魂散。
无华一僵,想不到今日方不过二面的人居然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上回自己为避开麻烦匆匆而去,不是未曾考虑他能从拂尘寺那边得晓自己的身份,可打探一名素不相识的大家小姐毕竟引人注目,那境地他亦应不望人知,一月来并无讯息她以为从此再无交集,哪知晓对方竟早已探得自己身份!
“萍水相逢,初相识。”无华按耐住情绪,微露疑惑,“阁下未必太过费心。”
那人听了低头似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怪异的色彩,在无华捕捉到前复又原态,道:“称不得费心,数日前姑娘不是才在大庭广众之下由贵国殿下贴身侍从护卫着招摇过市么?”
原来那日如针的目光是他!
“原来如此,穆国国法明定,他国者入穆国皆需文书,阁下为了入我穆国当真煞费苦心。”所谓的天羽奴隶商队看来不过是一道正大光明的护身符。
自己不过提了提那日所见,她竟联想至此?男子不由又添了几分欣赏,嘴上却道:“哪比得姑娘的苦心,堂堂洛家小姐,不但时时掩饰,更出入酒楼阴暗之地,想来不是好玩吧?不知外人得知会怎么想?”
无华一凛,道:“想来略有头脑之徒皆不会听信心怀叵测的奸细之言。”
“奸细?”男子收了笑,“姑娘何意?”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此番二十名绝色女奴当真全是天羽之人?”
买卖奴隶不上大雅之堂,却能降低防心,亡国之奴怎事仇敌,当然前提是那些真的全是天羽之人。世人皆知天羽之人相貌出众,但相貌出众的并非天羽之人,遣本国细作混入其中,再以奇货可居之态卖与他国机要府邸,别说他国了,便是一同被卖的天羽女子也不知端的,实在是好计谋,好手段。
“姑娘果真聪慧过人。”男子轻轻喟叹:“难道却不知慧极自伤?”
无华直直看着他,那人又笑道:“休要误会,在下并无意威胁姑娘,只惋惜姑娘一片为国赤诚却遭人陷害,许不日远嫁,从此犹如风筝断线生死不由了。”
“阁下消息灵通的几乎见疑了。”无华挑眉,不将心中的惊骇现一分于表。
男子玩弄着手指,漫不经心道:“姑娘现有两条路,一听命远嫁,只怕凶多吉少,二么,呵,贵国修太子似也是多情之人,倒算如意郎君,恐姑娘别有计较也未必愿意。”见无华虽压抑终显一抹怒色,忽得伸手撑在无其身后墙上将之围在自己的胸膛与石墙之间,“这两条路,一条走不得,一条不愿走,不如在下给姑娘另指第三路如何?”
第三条路?
无华狐疑的上瞟至今不露真面之人,正欲开口,上头却隐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人皱皱眉不满道:“每回都有人打搅。”转眸一笑,道:“如此他日再详谈。”
话音落,无华只觉一阵微风拂面,四下空空全无影踪。
临近的脚步声略显焦躁,无华抬头,倪诩望见她显是松了口气,一个纵身跃下,环顾四周,问道:“适才有人?”
知晓其功力深厚,况且也无隐瞒必要,无华颔首,“确实。”看着他眉头拢起,不愿此时平增其扰,无华岔开话题:“你来追我何事?”
倪诩明知她用心,还是顺着道:“我方才上去看了看,的确,那所谓天羽奴隶可能别有名目,洛尊和出价本不算最高,最后却依旧得抱美人归。”不屑道:“分明有人有心安插,他枉自平日盘算不断,竟连这亦不觉。”看了看无华的脸色,“要‘提醒’他么?”
不论如何洛家总是穆国重臣多少机密其中,总不能让他国得去。
无华低头,想了会,还是道:“不必。”袖中素手纤纤拢。
这两条路,一条走不得,一条不愿走,不如在下给姑娘另指第三路如何?
就让我看看你是何方神明,能指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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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如意楼’,往回走,天仍是晴空万里,溪水依旧清澈见底。
无华自失一笑,天道无情,不为桀兴,不因纣亡,哪里又能为个人心绪而变,所谓天为人泣而雨下,怕也只存于诗人笔下。
不远处洛府隐隐而现,依旧是气势磅礴的存在不曾因易主而变,深吸口气,无华欲加快步伐,却被人拦住,仰首,挑眉,拦路人家仆装扮,却是上好衣料制成,恭谨有礼,却显不卑不伉。
“无华小姐,我家主人请您前往一聚。”
“你家主人?”无华适时表现这一分惶恐,二分无措,“我并不认识怎好冒然前往,何况时辰不早,我亦该回去了。”
说着想走,那人却是不让,“我家主人小姐不但认识还极为熟念。”拦路人边说,边拿出枚玉佩给无华看过。
“这是……”无华伸手欲拿那人却已收回,俯首作出‘请’的姿势,指向一旁马车。
踌躇了下,无华终于还是踏上马车,随之而去。
望着描金朱漆,锦缎帷幔的车顶,耳边响着外面轮子辘辘的低响,无华一路暗忖,真的是那人么?怎么可能,那人怎会到狄城,若真来又怎会毫无声响消息?连修哥哥也……
不知不觉间,车已然停下。
“无华小姐。”先前拦路之人此刻像最尽职的侍从般扶无华下车。
掀帘,下车,入眼是立满莲花的湖,时节未到,朵朵艳莲未及展姿,满湖花苞依稀能看出分淡紫、粉白、紫粉几色,大小不一的荷叶称着摊展湖上,别有风情。湖畔上,长长的曲桥从岸边婉蜒至湖心一亭台,红色的长柱上雪色云纱飞扬,悠然若画。
五六个护卫侍从一般的人守在亭外,却不靠近,透着云纱看去,亭中只坐着一妇人。
无华按住心跳一步步走近,那妇人的样貌亦逐渐清晰,简单的衣饰,宽敞的金色外袍,但即使省去了原本华丽繁琐的妆点依旧不减高雅,白皙的手执着枚黑子相称下仿若玉雕。
“姑姑。”
见她抬起盈盈双眸看向自己,无华不由轻呼出声,随即又在她的微笑注视下低了头去,上前按贵族女子的宫仪行礼,道:“洛家长女洛无华,见过王后娘娘。”
“无华。”
洛王后微微一笑,一只玉手伸向看似柔弱文静的少女,后者愣了下随后略有些不确定的握住那只手。
“终究长大了。”轻轻的,洛王后喟叹道:“一晃已五年了。”
无华只低着头,心中飞快盘算,太子驾临狄城,穆王卧病在床宫中原由王后执掌,她却为何顶着诸多不便而来,又为何一来便召见自己?莫非,与修哥哥有关?又莫非与那和亲有关?还是…两者皆是?
“无华,无须这般,你我原是至亲。”见她一副拘谨之态,洛王后笑着指引其对座而坐,待其施礼告罪坐定,方续道:“记得自幼我与大哥并非最为亲近,可入宫后头一次见到前来见礼的大嫂也就是你娘却立时亲厚起来,你娘她真的便似我亲姐姐一般,所以你自出生起我便喜爱异常,有人曾怪我偏心。”朱唇勾起,“我那时想就是偏心又如何,人的心原是偏的。”
垂首聆听,那话中真挚不难分辨,无华却未因此而放低警惕,只因她清楚的知晓隐在那柔和眉目下,乃不易察觉的内敛精芒,自己的这位王后姑姑在初掌内宫时,在战乱动荡时,尤其是五年前洛府殒落擎天支柱,穆王有一病不起,太子年岁尚幼时所显示的城府与深睿远非寻常男子所能企及。
“记得你幼时便极是聪颖。”见她仍是不开口,洛王后指着石桌上的棋盘,道:“陪本宫下一盘如何?”说着不等她答应,就将一盒白子推了过去。
无华见此只得道:“娘娘抬爱。”执袖小心下着盒中子,洛王后果非闺中妇人,布局落子间皆带着锐气,当断则断,当诛则诛,无所犹豫徘徊。
一盏茶过去,洛王后几乎一掌控全局,不由笑道:“记得过去曾看你与修对弈,那时你年纪虽小也是别有见地,与如今大不相同。”
“诚如娘娘先前所言,如今大了不比昔日无所顾忌。”无华今日第一次听她提起卫黎修,小心沉着应对。
洛王后颔首道:“也是,人大了自然顾虑的就多了。”顿了顿,凤眸射向端坐的少女,“只是,无华,如今顾虑的是否与五年之前相同?”
夹着棋子的手指微颤,无华低声道:“娘娘指的是?”
“五年前。”洛王后提起那段岁月亦不由伤悲,“你父,我大哥不幸战死沙场,你娘又于城破自尽殉葬,本宫怜你年幼要接你进宫住陪在本宫身旁,你却拒绝了。”风扬起漫舞云纱,遮挡在二人之间,彼此看不清晰,“无华,那时你心所念是否仍然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