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风雨欲来兮(1 / 1)
纵然良医请遍,药草用尽始终亦未改变穆国庄相独女,洛府的二少夫人,就此难孕的事实,为此,整个洛府笼罩在一层阴翳之下。伺候着二房,原本就小心翼翼的下人更加谨慎,奇怪的是苏醒后的二少夫人庄淑却没有大发雷霆,反而突然安静下来,整日躺在踏上少言少语,对侍从奴仆亦不闻不问,甚至没有去迁怒妍儿。
倒是二少爷洛尊和当此也知有错,小心赔笑,细语道不是,偏偏往日虽则性情骄躁但易哄的妻子这回不理不睬,连斜眼也没赏一个,终究也是天之骄子,不几日洛尊和便失了耐性,不敢对庄淑动气,服侍之人便成了出气筒,奴仆战战兢兢依旧动则得咎。
又几日,眼见夫妻二人这回是真正的失和,将军夫人阮霏雨亲自去二房细声如春雨慰问自家媳妇,始终微笑着,丝毫不介意庄淑的冷淡,临走要其放心修养。第二日便传出侍女妍儿羞愧自尽的消息,更有为其敛尸的悄悄传言称妍儿只怕腹中有孕……
“小姐,这可是一尸两命呐。”弥雅低声将进来的传言告知一边修剪盆栽的无华,却被其冷眼打断。
“弥雅。”
“小…姐。”怯怯的,弥雅低头。
“那些个胡言乱语你岂可搬弄?”冷冷的,无华开口,见之畏缩,放低声,轻叹道:“也不想想万一被人听了去,你……”
“小姐。”一扫适才胆怯,眸中映着感激。
“行了,做事去吧。”
看着远去的背影,无华停了手中剪刀目光深沉。
“小姐,这可是试探?”不知何时从帘后走出的涟裳悄声问,显然未错过适才对话。
“谁知呢?”无华轻轻一笑,想起数日前妍儿曾暗地前来寻声泪俱下的要自己相助,那时便知此人留不得,略施小计,呵,幸好未看错,自己这二婶果然雷霆手段,这刀方能借得这般轻易,只是,阮霏雨也非泛泛之辈到底有所怀疑了么?
“小姐为何不让安插于庄府的人立即将此事抖给庄相知晓,反容洛家隐瞒呢?”涟裳不解道。
“引而不发,方能出奇制胜。”
点点头,涟裳有些明白,从怀中摸出腊封的小丸,递与无华,后者轻轻掰开,取出其中纸条一目十行,看完竟是蓦然白了脸色。
“小姐?”涟裳诧异从来淡定的无华竟会如此明显的失措,不由跟着大为不安。
深吸口气,无华将纸条紧紧揉在掌心,牢牢咬住唇,一语不发,一旁的涟裳却是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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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缔 结姻盟?”
金冠玉带之人声不响,屋内却静寂的无一点响声,连平日嬉皮笑脸的禾远也收敛立于一旁,半晌后,‘砰’一声打破静默,原来是卫黎修捏着信的手一掌拍坏了楠木桌子!
“屺国好生放肆,当真欺我穆国无人不成?”平稳之声不改只其中的怒意已然滔天。
莫怀上前道:“太子所言甚是,屺国这些年对我国多番欺压,几次骚扰边境就不提了,举世皆知洛小姐与太子早已订亲还提这亲事确实其心可诛,只是屺国虽然势强兵壮当年一役毕竟亦消耗甚巨,此时为何要提这无益之事?”
禾远接道:“并非无益之事,如今屺国大王子与七王子正各持力夺储,洛家用兵如神那不仅是在穆国便是他国中也是赫赫有名受人敬重的,穆国无嫡出公主,大王子若能娶得洛家千金目前情势下也算得利。”
“但……”莫怀依旧皱着眉,无论怎样有利来讨他国的未来太子妃无疑是极大的挑衅。
“别忘了。”禾远微笑道:“洛府有两位千金。”
此语出莫怀恍然大悟,立时偏首去看自家太子,后者一脸沉思低垂的眸流溢着深深的忧虑。
世人总难免为自己考量,原改回婚约已是万难,如今……
“难道不能拒了屺国?”莫怀思索,问道。
“不是不能。”卫黎修握紧拳,“只是这些年来之所以始终隐忍便因时机不到,我穆国虽国力日强却有诸多隐患未处,屺国百足之虫,何况…还有个居心叵测的郛国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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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着的紫金炉升起烟雾袅袅,春风轻送薰得整个屋内充斥着浓郁的香气。
菱花静前,阮霏雨正端坐梳妆,黑发如瀑一般披洛,身后小丫环小心翼翼地打理着长发,用钗环将发挽起。
“咝!”
一声抽气,阮霏雨手抚上头,小丫环一惊即刻跪下,道:“夫人息怒。”
阮霏雨冷冷地扫她一眼,转过头也不理满屋胆颤的下人,一年纪颇大的嬷嬷正巧走进,见这幅光景转眸笑道:“你们这些手脚不麻利的又惹夫人不快了不是?还不都退下去。”
众人一听纷纷退下,那老嬷嬷走到阮霏雨身后,轻巧的替她将发挽好,捡了根白玉簪子插上富贵而典雅。
阮霏雨微微舒展眉峰,道:“终究是奶娘贴心。”
原来那老嬷嬷夫家姓刘原是阮霏雨奶娘,昔时阮霏雨因庶出在家不受看重,小妾之母早亡剩下个舅舅本是低下之人也不成器,唯有这刘氏对其尽心照料,陪嫁而来更是得阮霏雨亲厚。
刘氏听了一笑道:“那些小的到底年轻,小姐费不着为他们操心动气。”
这原是一语双关的话,阮霏雨听后冷笑道:“我本也想闭只眼算了,岂料有人就不知好歹起来。凝暇的婚事不顺,尊和两口子又出了这档事,若再留那心腹大患,我岂还有安枕之日?”顿了顿,问刘氏道:“近来还是一点风声都无么?”见之颔首,皱眉道:“不该啊,按说那边也该有消息了。”
刘氏也是机敏之人,沉吟道:“以老生看来多半不是没消息,而是让有心人压制住了。”
阮霏雨撸橹发,掠过狠冽道:“我倒看他们能瞒多久。”
刘氏四顾张望,低头小声道:“只是,夫人那边也不是好相与的,与虎谋皮是否不妥?”
美眸微眯,阮霏雨幽幽道:“别人不晓,奶娘还不晓么?我这辈子哪时不是在赌?”手中把玩着华贵金步摇,十足纯金镶着深海明珠灿灿生辉,低语喃喃:“我今日的一切原本就是这么谋得来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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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还有那只,小心,小心,那只白的要掉进湖里了!”
“啊!”被撞着的侍女没好气地抬头,“你……”却是一愣,披着绣着翠云的素净披风的少女温和朝她笑了笑,“无…无华小姐?”
“这…是怎么回事?”无华挑眉扫视素来打理整齐的花园一片凌乱的现状,还有十数只毛茸茸的团状物一蹦一跳四处乱窜。
“姐姐,你来得正好快看我的兔子!”娇小的人儿和兔子一起蹦跳着出来,脸上洋溢着欢笑。
“凝暇。”无华看着她献宝似的将一只雪白雪白的小东西捧到自己面前,不由摇头一叹,“你若喜欢买一两只也就是了,怎带回了这么多只?”
凝暇撇撇嘴道:“姐姐以为我又贪玩了对不对?才不是呢,我是在救它们。”
摸摸毛茸茸的小脑袋,无华状似疼宠的笑笑,却引得洛凝暇躁道:“姐姐不信?真的!有个黑心老板不知从哪儿抓来这么多可爱的小兔子要专作兔肉,所以……”
“所以你便全买了下来?”无华接口道。
重重点下头,洛凝暇宝贝地将怀中小白兔抱紧,噘嘴道:“这么可爱的东西都忍心杀了,他们真坏。”
看了眼垂下耳朵享受抚摸的毛球,无华只笑了笑不曾答话,是很可爱的动物,可是在那曾经的战途中,可爱的兔子类小动物也好,凶猛的野禽也好,甚至有毒的蛇也好,在他们眼中都一样只是食物,残忍么?
“我本想放了的,可又怕它们再被捉回来,就带回家了。”未曾发现无华沉默的凝暇顾自絮絮说着。
即便如此又怎样呢?无华暗道,不抓这些就是另一些,只要那店家以此为生总免不了有被拿下开刀的,店家也不过是在求存罢了。
“你突然买回这么多兔子小心一会儿吃教训。”
“我也是为了我们洛家啊。”洛凝暇低声道:“姐姐,不觉得近来我们家似乎格外不顺么?小侄子,就这么……嗯,所以我想做些善事能积福转运。”
看面前天真的笑脸,无华突然有种去撕破这种美好的残忍念头。积福转运?大恶已为,小善又有何用!
“可是这些个数确实是多了些。”洛凝暇挠挠头,忽得眸闪亮光望向无华,“姐姐不如你也养一只吧?”
“免了,我照顾不来。”无华淡淡拒绝。
“怎么会,有丫环在,根本不用姐姐费心的。”不死心的劝说。
正想再拒绝,眼角偏瞧见有一只不同那些洁白可爱小家伙的,全身皆黑灰的东西缩在一边草地,蹲下抱起,“就这只吧。”
“啊?”姐姐挑了只最丑的。
转身无华欲离,走出两步终压不住今日心中不断上窜的火苗,笑问:“凝暇,你不会吃兔肉对么?”
“唔?”逗弄着小兔子的人抬头不解的望去,下意识的点头,“自然。”
“那若是有朝一日你只能吃这些兔子,除了这些在无其他任何食物,你依旧不会吃么?”
“嗳?”清澈的双眸染上迷茫,意思是不吃就会死么?
无华却未等她的答案转身离去,只留下迷惑惶然的人呆呆倚风而立,看着微风扬起素清的披风,缓缓而去。
有善心不难,行善却难,只因,善良本是要有资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