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反正我是喜欢他的（1 / 1）
紫芫哪里会听不出杜夫人话中的讥讽之意，心中一阵气闷，“杜公子温厚老实，怎么她的母亲这样不讲理。”转头见程芸双目含泪一副楚楚动人的娇弱之态，心中又想，“杜夫人似乎极其喜欢这位姑娘，照我看来杜公子他们两人也十分相配……唉，顾怀璟怎么还不来，难道他将我丢在这里不管了？哼，若是果真如此，我就将他的树皮剥下来。”
杜长平垂下头低声道：“娘，芸妹确是个好姑娘，可我只当她是亲妹妹，我心里的人是……是……”程芸只觉万箭穿心，再顾不上礼数，哭着跑出门外。杜夫人急道：“平儿，你还不跟出去看看，倘若芸儿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向你姨母交代。”杜长平六神无主，对紫芫道：“柳姑娘，我……”紫芫道：“你娘说得对，你还是快去看看程芸吧。”杜长平道：“是，是。”起身追了出去。
杜夫人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之色，“柳姑娘，你也看到了，就算平儿对你一时迷恋，在他心里终究还是芸儿的分量更重，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忘了他刚才说的这件荒唐事啦。”
紫芫虽然素来叛逆却也不愿拿感情开玩笑，何况她发现程芸对杜长平确实一片真情，自己又何必搅起是非。但杜夫人出言讥讽自己，她断不肯叫杜夫人就此安心。她走到杜夫人跟前，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道：“我本来不想嫁他，听杜夫人这样一说，我倒觉得他是个长情之人。”之后意犹味尽地看了杜夫人一眼，见杜夫人脸色大变，心中顿时一阵畅快，不等对方反映过来便已咯咯脆笑着转身出门。
紫芫回到其其格家，向其其格母女二人道别，其其格对紫芫没能和杜公子结为美眷十分遗憾，但也知道不便勉强。她赠给紫芫快马干粮却拒不接受紫芫留给她的金叶子。紫芫心中佩服她重情重义，再三道谢后策马而去。
紫芫数日后出了草原，谁知刚到关外就生了场急病，耽误了两月有余才又上路。
这天晚上她合衣躺在一间农舍之中，辗转难眠，“顾怀璟是不是把我忘了？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一时不能入睡。她点亮油灯，呆呆地望着墙上自己的影子，“你这是怎么了？为何总想着他？他是个妖怪，你是万万不能对一个妖怪动心的。一旦动心，你和他都不会有好结果，人妖殊途，人妖殊途。”她的心渐渐冷了下去，仿佛硬生生地冻在了一块铁板上。许久，她轻叹一声，熄灭灯火重又躺在炕上。黎明之时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朦胧中感到有人在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我是不是在做梦？好象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抚摸过我的头发，那是谁呢？”
她慢慢睁开双眼，而后忽地坐了起来，四周空空荡荡，但自己刚才确是看到顾怀璟站在这里，难道只是幻觉而已？她推开窗子跳了出去，只见柔和的月光下唯有成片的稻田和远处小山的黛影。
她怔怔地站了片刻，突然大声道：“你走，我讨厌你，不想再看见你！”
这家农舍的看门狗蓦地听到有人大声说话，顿时齐声吠叫起来，紫芫转身喝道：“闭嘴，再叫我把你们全都炖成狗肉汤。”
那些狗哪里听得懂她的威胁，仍是狂叫不止，紫芫心情烦躁，径自离开此地。
时已八月下旬，紫芫挂记着梅果，虽然明知距上次看见她已有十个月之久，仍快马加鞭赶往应天府，这一路上竟没再看到捉拿自己的告示。数日后到了山东境内，她找了家饭馆打尖儿，还没吃上两口，忽听邻桌几名老者说道：“刘谨这贼子终于被千刀万剐，真是大快人心啊。”“听说是李东阳大人联手杨廷和杨一清两位大人扳倒此贼？”“照啊，此外张永张公公也功不可没，他虽然是八虎之一，却与刘贼大大不同。”几名老者开怀大笑，“刘贼既除，天下安矣！”紫芫暗想，“原来刘谨倒台了，确是大快人心之事。”随即恍然大悟，“想必那位王大人也被关进了监狱，不然捉拿我和顾怀璟的告示怎么都没了呢？”
她心里高兴，伸手拍了拍桌子，高声叫道：“店家，给我拿壶好酒来。”话音未落，门口两条人影一晃，一个驼背老妪和一个美貌女子走了进来。紫芫大吃一惊，连忙低下头去。那店家拿了酒上来，“姑娘，要不要来两盘下酒菜？”紫芫含含糊糊地道：“不必了。”
夏侯蝉和绣灵在紫芫前方的一张木桌旁坐下，绣灵抽出绣帕轻轻擦了擦脸上的薄汗，娇滴滴地道：“师傅，有句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母’，徒儿觉得这话甚是有理。”原话本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但因为夏侯蝉是女子，绣灵便改为一日为师，终生为母。夏侯蝉道：“这话只能用在讲究忠孝仁义的人身上，对于那些狼心狗肺敢于与妖人联手欺师灭祖之人，那就极不合适。”绣灵笑道：“师傅你猜，这里可有狼心狗肺敢于与妖人联手欺师灭祖之人？”
她们师徒两人一唱一和，旁若无人，早已惊动了店内的客人，人人止箸停杯，都想听听她们接下来要说什么。
紫芫暗暗叫苦，“我虽将皮肤涂黑却是瞒不过她们，她们刚才那几句话明显是说给我听的。此时我不能说话亦不能动，必定是中了夏侯蝉的法术啦。”
绣灵又道：“师傅，若是捉住了这个狼心狗肺欺师灭祖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罚她？”夏侯蝉语气慈悲，“自然是先劝诫于她，希望她能痛改前非。”绣灵长叹一声，“师傅真是菩萨心肠，但若是她拒不悔改呢？”夏侯蝉摇了摇头，似乎颇为痛心疾首，“若是如此……唉……”绣灵回身一指，“师傅请看，那个狼心狗肺欺师灭祖的人就在那里。”
众人的目光一齐向紫芫射去，有人好奇，有人憎恶，也有人不以为然。
一个好事之徒见绣灵貌美顿时起了讨好之心，起身走到紫芫旁边拍着桌子叫道：“本少爷一看你这丫头就不象什么好东西，果然让本少爷料中了。”斜眼向绣灵看去，见她抿嘴轻笑，神态十分妩媚，料知自己的表现很得美人喜欢，于是大声道：“少爷我最恨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既然今日叫少爷遇见，绝对不能轻易放过。”语气十分无赖做作。
其余人先还觉得那黑脸少女可疑可恶，待看到一个汉子起来大叫大嚷，而那黑脸少女一言不发时反又觉得她可叹可怜，均想，“看她小小年纪，面上也没什么奸邪之气，怎么会欺师灭祖？”
夏侯蝉对这汉子在一旁捣蛋十分厌恶，起身冷冷道：“夏侯世家第十四代传人夏侯蝉受友人之托查找此女下落，现在既然找到，自然应该把她带走，劝诫她痛改前非，此事别人就不要插手了。”
紫芫暗想，“夏侯蝉还是这么爱面子，我明明曾是她徒弟，她却说是受友人之托查找我的下落，她明明想置我于死地，偏说要劝诫我痛改前非。那绣灵倒是深知她的性情，与她一唱一搭，将她哄得高高兴兴。”
那汉子嘻嘻笑道：“你们两个女人怎能制得住这个小贼，还是我帮你们……”
夏侯蝉大袖一挥，“不必了。”单手将紫芫夹在腋下，大步走出饭馆。绣灵向那汉子飞了个媚眼，跟着夏侯蝉走了出去。那汉子筋酥骨软，险些瘫倒在地，等回过神追出去时那师徒二人早没了踪影。
紫芫口不能言，身子也无法动弹，被夏侯蝉夹在腋下左摇又晃，夏侯蝉冷硬的白发不时刺在她脸上，真是十分难受。
绣灵掩口笑道：“师傅，你打算怎样处理她？”
夏侯蝉并不理她，出了城走到僻静之地，将紫芫扔在地上，正待动手，数片红叶从天飘然而落，绣灵浑身一颤，“师傅，是……是他来了。”
夏侯蝉自然也看到了那些红叶，她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法器。刘谨倒台之后，王大人被发配到边塞充军，内行厂也被撤消，她失去了所有的依靠和帮手，但她绝不允许夏侯世家的名声败在自己手里。上次在酒楼遭受的羞辱她并没有忘淡，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羞耻感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强烈，她发誓一定要抓住顾怀璟——不仅仅是为了洗刷自己遭受的耻辱，更是为了重振夏侯世界的威名。
夏侯蝉睁大眼睛看着四周，额头上的金铃簌簌抖动，她以为顾怀璟一定会出其不意地发动偷袭，可是事情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顾怀璟缓缓从一片薄雾中走了出来，白衣如雪，形容消瘦，一副元气大伤的样子。
紫芫定定地望着他，心中一阵纷乱，也分不清是悲是怨，“他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是为他想的那个人么？总之不会是为了我，当日他将我一个人扔在大草原上，就算我真的嫁给杜长平他也是理也不理的。他几次救我，说到底只是因为他本性善良，不忍心见夏侯蝉残害无辜罢了。”想到这里，她猛然惊觉自己是在埋怨他不曾喜欢自己，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绣灵的目光从顾怀璟身上转到紫芫身上，又从紫芫身上转到顾怀璟身上，暗想，“不管他喜欢的是谁，反正我是喜欢他的。”
夏侯蝉心中却是一阵狂喜，顾怀璟元气大伤，正是她动手除掉他的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