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日之少年与夜之少女（五）（1 / 1）
你说我很可爱。
你说我很迷人。
你说想要用一生来守护我。
你说——如果能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永远……
这些，都是说好了。
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
说好了，是永远。那么，少了一年、一天、一个小时，都不算“永远”。
约定好了的。
绝对绝对，不许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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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加尔文。”
将怀中面色惨白的玩偶抱紧，丽贝卡僵着一张和玩偶无异的惨白脸颊，幽幽地开口，看起来竟比托雷士更像个机器人。
“神父大人，对这个名字应该很耳熟吧。”
修格却只是眉头跳动了一下，警惕地防备着她，将已经失去意识的爱莉丝护在怀里，没有说话。
“……不知道吗？真是个不务正业的神父啊。”
“我对你的家事一点也不感兴趣，女人。劝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否则我就不客气了。”修格的声音里带着凶狠的威胁。
方才只是一瞬间。
当那个神秘的女人说出“请帮我找到我去世的丈夫”那种诡异的话之后，爱莉丝就放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如额头中弹了一般刹那失去了平衡，浑身一晃就向后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玩偶一样的黑衣女人，散发着无法捉摸的危险气息。
“别这么说。看看你外套的右边口袋里有什么，神父。”
“？”
修格心下一震，一边警惕地注意着丽贝卡的行动，一边将信将疑地将手伸进了右边的口袋里——
“！”
他分明记得那口袋应该是空的，但是现在却从里面摸出了一张叠成一小块的白纸。
“你……什么时候——！”
“不是我放的，是你的同伴放进去的——那个银发的高个子神父。”丽贝卡依旧如同一个播音机器般说着话，没有表情，没有动作，没有丝毫的语调起伏。
“奈特罗德？——这是……”
“神父，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
…………
……
“你会有所行动就说明已经看到我给你的机密文件了对吧？文件看过之后销毁掉了吗？”
“米兰公爵……没想到现在还有心思管这种闲事。”
一边和亚伯一起高速跳跃在利物浦的民宅屋顶，一边从怀中取出那份机密文件，皱着眉头再次阅读。
“不要这么说嘛，严肃来讲，这才是教会的本职工作啊。”
“哼。严肃来讲？严肃来讲的话，这种事情随便扔给异端审问局的那些家伙管就可以了吧？米兰公爵挡下这件事究竟还有什么其他的用意？”
“当然是有关的了！——修格，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地看文件啊？”
“随便看了看。反正只需要知道我们的任务是‘将异端革命家约翰加尔文抓捕并押至罗马’就可以了，对吗？”
说着，修格从屋顶跃下，随手将机密文件投入了火炉里。
文件上的照片里，加尔文身着神职者的长袍，一头浅色长发梳理得不见一丝杂乱，目光寒冷，表情狠戾，仿佛除了自己之外，世间所有的存在都是脏东西似的，一脸嫌恶。
虽然长相丝毫不差，但却和他们在酒店里认识的那个亲切随和的大学教授判若两人。
修格俯视着加尔文的脸在火炉里，渐渐被火焰吞噬成肮脏的黑色粉末，翡翠色的眼眼底跳动着冰冷的火焰。
根据情报，亚伯仅仅知道了部分信息——
约翰加尔文，出生于法国，现任日内瓦主教的神职者，兼具大学神学教授头衔。是个影响巨大的激进宗教改革分子。
以日内瓦为据点，频繁演说布道，内容却都非常反动。
坚持禁欲主义，要求所有的神职者断绝一切世俗欲/望和享乐，按古代福音书的要求，过最简朴困难的生活，磨练自己的意志和灵魂。
如此的主张事实上很好的迎合了罗马教廷的教义圣省。毕竟是推崇古代圣贤经典，除了有些偏激外，完全没有丝毫异端和反叛的影子。
教义圣省对此不仅没有重视，反而还褒奖和鼓励，认为他的思想有助于教会的形象和教义宣传。
于是，他们放任加尔文的教派势力疯长，从日内瓦一直向西蔓延，很快，教徒的分布就抵达了西欧海岸。
一直到两年前，加尔文著作《基督教要义》从天而降，如一道惊雷炸在了罗马教廷的上空——
宗教活动一切从简，主张取缔繁琐的仪式和纷杂的节日，彻底重新诠释了基督教经典的意义。
主张推翻奢侈腐败的教廷统治，创立以自己的思想为最高真理的宗教世界——加尔文的真实野心终于显现。
然而这时，教义圣省的人才惊觉，他的势力已经强大到普通的手段无法镇压的地步了。
更夸张的是，当他们下令剥夺加尔文主教身份将其赶出日内瓦后，竟引起西欧教徒的暴动起义，以及日内瓦世俗当/局的愤然反对，强烈要求加尔文大师回归。
他们只得灰溜溜地将加尔文重新请回日内瓦主教的位置上。
“异端审问局的人早就介入过了，但那个叫法里尔的男人可不是省油的灯。”亚伯继续向修格解释，“本以为派一个小分队的人去就足够了，没想到去那儿的五个审问官没有一个人回来。”
“法里尔？”就是那个加尔文身边的小个子健壮男人？
“是的，他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简单来说，加尔文的天下都是靠他打出来的。因为是武装派的人物，对思想统治一窍不通，所以才和加尔文结为联盟，对加尔文非常尊敬。”
“我不认为那个梅迪奇会就这样将他们教义圣省的工作拱手让给米兰公爵。”修格看着机密文件彻底化为灰烬再无复原可能，才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补充道，“她对我们有所隐瞒，奈特罗德。”
“你说什么？”亚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加尔文此行阿尔比恩的目的是——”
……
…………
………………
“原来如此，你千里迢迢赶去伦迪尼姆是为了拯救患病的重要朋友啊。”
利物浦运河里的水绝对说不上是清澈美丽。
人来人往的港口城市，这里的环境条件自然糟糕。
河水呈难看的灰色，里面偶尔还会飘来些不明的垃圾，走在河道旁，空气也不甚清新。
给这个阴沉的城市又增添了些灰暗的气息。
运河边的公园长椅上，加尔文用手帕沾了些纯净水，小心翼翼地给爱莉丝擦了擦红肿的面颊。
（那个神父下手是认真的。竟然把一个小姑娘打成这样。）
“我，没有时间继续在这里耗下去了。”爱莉丝低垂着眼皮，长长的睫毛在眼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委屈，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烁着隐忍的泪光，紧握的双手搁在膝盖上，微微颤抖。
“每耽搁一天，伊阿宋他说不定就……但是，那家伙却坚持要在利物浦留下去——我才不管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任务呢！明明一开始过来的目的就是去伦迪尼姆研究所吧！”
“说得没错，竟然为了自己的利益让淑女这么伤心，太过分了。那个神父根本就是个野蛮人啊——”
加尔文接过爱莉丝的话，将手帕收起，然后，戴着洁净白手套的右手就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
身体也凑近，嘴唇贴到她的耳边，轻轻吐息，用温柔得如同爱琴海的柔波般的语气低声说：“爱莉丝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叫人看到就忍不住想要用一生来守护呢——在下，就是在港口的时候被你的美丽夺去了魂魄哦……”
………………
…………
……
“那个叫丽贝卡的女人真的这么说？——信得过吗？”听了修格的解释，亚伯一脸不赞成地皱起眉——毕竟那个丽贝卡是个毫无底细的陌生人，这么重要的事情就这样信任她，好吗？
更重要的是——
“她怎么会知道米兰公爵给我的密令内容？！”
这一点太危险了。
“……这是爱莉丝的要求。”修格的表情看起来也很犹豫，紧了紧手中的爱刀，借以平复心情，“不知道她在梦中预见到了什么，不肯告诉我，却执意要求我们按那个丽贝卡说的去做。”
说着，他回忆起了在旅馆房间里，和穿着丧服的神秘少女的对话——
“让爱莉丝和加尔文单独离开，神父和你的同伴待在利物浦的火车站等待，剩下的都交给我。”
别开玩笑了，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谁会相信啊！
“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利的结盟。
“我？……呵。”即使发出了笑声，丽贝卡的嘴角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弧度，仅仅是震动声带发出类似“笑”的声音而已。
“我……只是想要找回自己的丈夫而已。”
………………
只是，想要找到你——我的爱人。
丽贝卡娇小的身子矗立在利物浦最高的教堂的十字架尖顶，一身漆黑的丧服随风飞舞，黑纱制的衣袂在风中挣扎撕扯。
她的视线紧紧盯在运河旁的长椅上，比肩而坐的加尔文和爱莉丝。
看着加尔文仿佛亲吻般俯下身去，在爱莉丝的耳畔说话，他的手轻柔抚摸她的脸颊——
「爱莉丝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用一生来守护你……」
「在下，就是在港口的时候被你的美丽夺去了魂魄哦……」
麻木的紫色瞳孔骤然收缩！
怀中惨白玩偶的手臂啪的一下，被她给扭断了。
下一秒，突兀的身影就如同气泡般，消失在铅灰色的天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