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喜。悲（1 / 1）

姚映舟已经几天没有和谢锦霆联系了，两个人似乎彼此达成了互相僵持的玄妙默契，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因为重感冒一去不复返的任意似乎向老师请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假，这么一来，本来就深受春困影响的叶盛干脆天天窝在寝室，除了篮球队的训练之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陷入了长时间的睡眠之中。

好不容易等到可以自由活动的体育课，决心松松筋骨出来感受感受学习（？）氛围的叶盛便拖着谢锦霆一起来上课。好巧不巧，体育课的课程安排偏生就是篮球训练。

体育老师对叶盛和谢锦霆相当熟悉，便二话不说把他们分配着给其他人当陪练。谢锦霆脸色清冷，黑曜石般的瞳仁里隐隐地透出比春寒更为料峭的冷意。他漂亮地有些过分的手拿着篮球，头轻轻一偏，右耳的耳钉闪着清冷的光：“谁先来？”

——谢锦霆同学您这么霸气侧漏，谁这么不要命地凑上去？众人面面相觑着不敢上前，叶盛扬着笑脸搭住谢锦霆的肩膀，冲自家同学们笑了笑：“要不要先教你们三步上篮？”

早就听说过谢锦霆和叶盛篮球打得很好，从未近距离观赏过的女生们兴奋又不安地看着叶盛：“可以吗？”然后把期许的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谢锦霆。

谢锦霆点头，看向叶盛：“你来？我来？”叶盛瞥了一眼自己班里女生看向谢锦霆快要实质化的灼热目光，相当识相地接过球：“当然是你来了。”说着，便站到篮下，熟练地运了几下球。

谢锦霆松了松筋骨，冲叶盛轻轻颔首。他跑动着，栗色的发尾飞扬在空中，纤长的手指控住叶盛抛过来的篮球，运了几步球，轻轻一跃，干净利落地把球托进了篮框。少年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的一气呵成，就连体育老师都忍不住地赞叹着他卓越的篮球技术。

“好帅好帅。”

“原来谢锦霆篮球打得这么好。”

“我现在要变成谢锦霆的球迷了。”

自家班级女生的讨论声越来越大，谢锦霆转过头来看向满面红光的她们，视线像是羽毛轻柔地落在她们身上。女生们都不由自主地噤了声，直到他微微牵起嘴角，墨玉般的眸子里流出暖暖的光。

叶盛无奈地看着谢锦霆又开始散发自己的个人魅力，更加无奈地看着已经成为谢锦霆死忠粉丝的女同学们，弯起了嘴角。——真不愧是谢锦霆啊。

结束了热火朝天的陪练生涯，谢锦霆和叶盛就坐在场边看着自家同学练习如何运球。叶盛无奈地伸了个懒腰，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人间蒸发了许久的任意，没响几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任意。”叶盛的声音带着欣喜，他捕捉到听筒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把手机微微拿地远了一点，晶莹的笑容雀跃在他的眉眼之间，“你最近在干什么呀？”

任意的声音极轻极浅，似乎还带着久病未愈的虚弱和沙哑，她的话让叶盛脸上的粲然笑意瞬间凝固在唇边，脸色刷白一片，她说：“我在参加外公的葬礼。”

叶盛呆呆地拿着手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谢锦霆好笑地看着他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的动作，骨节分明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任意已经挂了电话，“嘟嘟”的声音显得如此刺耳。叶盛颓然地垂下手，眼底泛起了淡淡的湿意，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哽咽，脆弱的就像个极需安慰的孩子：“任意的外公走了。”

谢锦霆微微一怔，才意识到叶盛口中所要表达的是“走”的引申义。他没有近距离地接近过死亡，也没有体会过因为死亡而产生的彻骨的悲伤。在他的既定印象里，叶盛应该是没心没肺的人，笑的肆意张扬，不知收敛的少年。而此刻的他，眉眼之间渲染上绝望的悲凉，就算场地里传来怎么样的嬉笑声，也无法让他再动容几分。

叶盛垂下头，眼底的水汽终于凝结起来，受到地心引力的影响，一颗一颗地砸在地面上。从来没见过叶盛哭，谢锦霆慌乱地拍着他的肩，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安慰他。

任意的外公是个和蔼的老人，头发花白，每天都笑嘻嘻地像是个好好先生。每次任意要回外公外婆家，叶盛总是死皮赖脸地跟着去。糖醋排骨是外公的拿手好菜，酸酸甜甜的好吃到叶盛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这时外公总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揉着叶盛的脑袋：“哎呦，这小家伙真是了不得。”外公还喜欢拉着他去河边钓鱼，一整天坐下来，鱼没钓上一条，皮倒是晒起了一层，空空的水桶总是会换来外婆的一顿臭骂，他就一脸讨好地替外婆揉肩捶腿好话说尽，然后回过头来冲自己笑笑。

但是，他就这么离开了么？再也不会做他最爱的糖醋排骨，再也不会把钓上来的鱼都扔回河里，再也不会揉着他的头笑容慈爱。叶盛揉着眼睛站了起来，说了一句“下午的训练帮我请假”，就飞快地跑出了体育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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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意不知道自己在河边坐了多久了。折射着阳光的河水不知疲倦地流淌着，岸边的石头浮着一层又一层象征岁月的青苔。她轻轻地闭上眼，阳光在薄薄的眼皮上晕染出一片血红，耳边放佛还回荡着自家外公的声音——以后不要总是嘟着嘴了。要多笑笑。她哪里有嘟嘴？明明每天都笑的这么欢腾。这可能是第一次，但绝对是最后一次，任意没有反驳自家外公的话。她咬着唇点头，然后艰难地扯起嘴角，脸上的笑容尴尬而诡异，难看至极。但他还是笑着伸出已经干瘪下来的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她的脸——我们囡囡最好看了。

任意睁开眼睛，偏过头，叶盛面无表情地站在河边，穿着灰色的校服，像是一尊亘古的雕像，没有悲喜。他移动着脚步好像是跨越了岁月年华的漫漫长河，艰难地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任意仰起头动了动唇，眼泪毫无预兆地顺着她越发尖细的小脸流淌下来：“叶盛。”

“我在。”叶盛坐在地上，把泪流满面的任意搂进了怀里，承诺般地再次强调道，“我在。”

任意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叶盛的衣角，脸埋在他温暖的脖颈之间，声音带着细细的呜咽：“他走了。”叶盛轻轻地应了一声，略带薄茧的手抚上她的头发，把怀中的人圈地更加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