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皇兮皇兮从我栖(1 / 1)
寿康殿里,鼎太后闭眼,手撑着头优雅地斜靠在塌子上,身后太监给她捶着背,有名宫奴半跪在榻前,轻轻仔细地给她染着鲜红的蔻丹甲,纤长的手指上细长的指甲有几只已然弯成,鲜红欲滴的蔻丹妖媚得很。
突地鼎太后的眉心微蹙,原是好好的寇丹染出了甲外,染在指上,如血般刺眼。
榻上的宫奴忙跪地连声求饶,“太皇太后饶命,太皇太后饶命。”
鼎太后仍未睁眼,也未说话,她身后的大太监停了手上的动作上前,“啪啪”连打了两个耳光,“狗东西,笨手笨脚的,留你何用?来啊,拖出去杖责二十,贬至洗宫苑。”
“太皇太后开恩啊……”
宫奴被两名嬷嬷拖了出去,经过门边,正巧外边有人进来,侧身低首忙让路,这种事在寿康殿在寻常不过,宫中人习以为常。
“回太皇太后的话,那边人说是带了话来。”
这时鼎太后才抬眼,轻吐一字,“传。”
半响,一名身着橄榄绿粗布素衣的男子进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起吧。那边是何情况。”
“自从大婚后,公子墨与夫人甚是恩爱,日日宿在延璧阁,夜夜奏春曲。为此还惹来兴伯在府上勃然大怒。”
来人才将话说完,鼎太后抬了抬手,那人就退了出去。
“呵。果真为了一女子如此放荡形骸?公子墨也不过如此,北玥国的男人皆不过如此,天下男人终究逃不过个‘色’字。”鼎太后屈指看着蔻甲,面露得意之色,“若将她放入后宫,那便是我南翼国之祸,如今甚好。”
“太皇太后英明。”
太监在鼎太后面前谄媚着。
“大王这几日如何?”
鼎坤在朝上请旨赐婚,糜玉珩盛怒,却不敢违,那日在贤平居与公仲孜墨厮打一顿后,回宫更是一直闷闷不乐,情绪萎靡,也有日子不上鼎琠伊的和玺殿去。鼎太后初时未管,想着这孩子打小脾气就好,气很快就能散了。未曾想,时过半月有多,仍未见缓和。
“回太皇太后,依旧情绪萎靡不振。大婚那日后,也再没见大王宣公子墨进宫。”
“王后那边如何?”
“大王少去和玺殿,王后娘娘这几日去央裕殿,也被挡在殿门外,昨日……”
“昨日如何?”
“昨日王后娘娘盛怒还杖毙了名拦路的太监,大王为此更是盛怒,斥责王后。不知怎地,王后竟没来回太皇太后”
“哼,一个是不争气的东西,一个是没出息的东西,都不让哀家省心。她还有脸来回?我告诉她,要沉住性子,大王吃软不吃硬,她如何能听?但凡听了,又哪至于如此?”鼎太后被气得柳眉蹙紧,语气渐重,“来人啊,宣王后到哀家这来。”
糜玉珩再怎么不当,他也是大王,圣如鼎太后也不敢过于责备,两边只能权其轻,鼎琠伊自然是轻的这边。
“太皇太后喜怒,大王与王后新婚燕尔,本是恩爱非常,如今不过是一时想不明白罢了。”
快乐不知时日过,转眼是归宁之日。
南翼国归宁之日不限在三朝之日,而是可在成婚后三、六、九、满月里的一天,这几日也是有等级之分,三日为平民嫁娶,寓意生生不息;六日为贵族嫁娶,寓意六顺花开;九日为王室嫁娶,寓意长长久久;满月即是王后、王妃省亲之日,则是如意圆满之意。
晔謦翾既被赐封为公主,又嫁于他国王室公子,行的是公主嫁娶之礼,大婚后第九日就是归宁的日子。
那日,晔謦翾难得醒了个大早,公仲孜墨仍睡得很香,看着熟睡的男人,心里就来气。他明知今日是归宁的日子,昨夜还是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总要逼着她恬不知耻地哭喊着求饶,才给她个痛快,任她昏死过去。这男人平日里看着儒雅,待下人都是温文有礼,对她更是倍加呵护,可一到了夫妻之事上,就是个一肚子坏水的暴君,总能有办法将一次又一次逼到崩溃的边缘。
她娇嗔地瞪了他一样,转身悄然将头从他手臂上移开,轻手掀起锦被起身,起身时通体酸痛牵引着发出“嘶”声娇吟。
惊了床上的人。
“娘子,早啊!”
回头,他上身未着亵衣,原是她枕头的手臂,收回垫在自己头下,微眯着眼睛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眼中渐浓的韵味,她很熟悉。
她忙扯了床边挂着的淡蓝色云雁细纱衣披上,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没敢多做停留,忙下床,套上软缎锦鞋,撩了轻纱幔朝梳妆台走去。
看着她脚步虚浮,本无力,逃得如此慌忙,他很是满意笑出声来。
坐在梳妆台前的人气不过,心里想着初见的他,再看如今,他怎么能是这样的人?她更该恼的是自己,如此的不争气,怎地总那么容易就随他所愿呢?
“娘子生气了?”
她梳着如丝秀发,恨着自己。床上的人不知何时起了身,从铜镜里看着他身穿白色的亵衣,领口宽宽地敞着,亵衣上的袋子也是随意地系着,松松达达,里面的风光无限,脚上套着玄色锦缎靴子撩了纱幔,落拓不羁从床里走出来。
越想越气,她越发的不想搭理他,赌气地撇头,专注地梳着头发,眼尾禁不住地还是要扫上几眼。
“惹了娘子生气,为夫认罚。”说话间,他人已行至她背后,手轻搭在她背上,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书上说有种微笑是可以杀人的,她想,应该就是这种了。“为夫为娘子描黛可好?”
“你会吗?”
“虽未曾试过,但为娘子,我愿意一试。娘子,不相信我?”
她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好吧,那就试试!”
曾在书里见过,丈夫为妻子描眉是件再恩爱不过的事儿,她也想试试。
他走过去端着她的脸庞,一手执着青黛眉笔,缓缓的,一笔一笔的描画。
她闭起双眼,感觉那软软的笔尖一笔一笔轻柔地滑过她的皮肤,毛毛的,痒痒的,酥麻非常,也想是画在心上,在心底最软的地方化成一滩春水,融进骨血,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一时动情,忍不住微睁开眼看他,那双细长漂亮的眼睛,专注的眼神直直地望进心里。
嗯?她怎么觉得他的笔触越来越慢,越来越轻,人却是越来越近,近的温热的气息如春风般扫过她眼睑,待她反应过来,温热的气息已落在她柔软的唇上,吐进嘴里,辗转着,与她混杂一起。
如果刚才是心要化了,现在便是人要化了。
酥软得几乎要软倒在地的她,忙抬手紧紧揪着他的亵衣,紧张的将敞开的领口扯得更开,动作稍大,轻松地将衣结一并扯开。
微凉的风沾上皮肤,他低头,才惊觉自己亵衣的完全敞开。这才不舍地放开她,她软软地栽进他的怀里,呼吸急促地靠着,如兰吐气替代了凉风拂过皮肤,引来他一阵颤抖。身体的某处再度灼热的厉害,烧进心里。
“我家娘子真是孺子可教,越来越主动了,为夫很是欣慰。”
说完,伸手抱起团椅上的娇弱无力的人儿,回身朝来时方向走去。
在床渐渐再次进入视线时,她从混沌中才幡然醒悟,“别……一会儿……还得归宁。”
他终究还是将她放回床上,一阵唇齿缠绵,忍着某处的痛,还是送了手,终究放她一马。
在兴伯几番派人来三催四请后,夫妻二人才从房里出来。
归宁之日,因着晔謦翾不喜隆重,却也不能失了贤平居的身份,索性挽了个朝云近香髻,发鬓仅插一只步非烟蝶舞翡翠流苏紫金钗,一身淡紫色刻丝软烟罗披衣,内着连枝花样绣罗襦,素软缎长裙委地三尺,人贵而不骄,华而不奢,恰到好处。
身着深紫色紫金镶边大袖锦袍的公仲孜墨牵着晔謦翾,二人一路走到了聚贤堂。
兴伯将一切归宁所需的礼品行障打点妥当,候在聚贤堂,看见公仲孜墨牵着晔謦翾的十指紧扣,不由地蹙眉,目光锐利地看着那抹淡紫色的身影。
晔謦翾收到兴伯锐利的目光,反射性地缩了缩半个身子,躲在公仲孜墨背后。
握着她的手的手紧了紧,微笑地丢给她个淡定的眼神。
其实,她也不是真怕,但也许……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好像只是种信任的依赖。
归宁的车马阵仗远不及大婚时十里红妆,却也很是盛重。一路车马行障,礼品仆人也走了一路,引来路人的驻足观望,窃窃私语。
“听说,今日是善灏公主归宁之日,怪不得如此隆重。”
“我说呢,谁家女儿如此风光。看来公子墨很看重善灏公主啊,看看这礼品,这阵仗,若不是看重,又岂能如此?”
“如花美眷,叫人如何不痴迷?”
晔府里四处张灯结彩,从门前悬挂红的布彩绸、大红灯笼,到府内的窗纱上贴着的喜鹊登枝、鸳鸯戏水的剪纸,将喜庆渲染得淋漓尽致。
归宁喜宴在午时正式开始,公仲孜墨与晔统庚坐在宴会的正位上,接受这亲友的恭喜道贺,举杯共饮,畅快淋漓。
席间,公仲孜墨端着杯,恭敬地举向晔统庚,平举着九十度大作揖,“岳丈大人,请将翾儿放心的交予我,公仲孜墨定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从未想过公仲孜墨会行此大礼,受此大礼,晔统庚定在当场,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心底却是热热的,驱走这桩阴谋婚姻带来并留下的寒意,也许,他真可以放心的将自己此生最宝贝的女儿交付于他。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屋外酒香四溢,歌舞升平,屋内,女人们抱着哭成了一团。
听人说,归宁和出嫁一样,都是得哭的。
晔老太君将晔謦翾抱在怀里,老泪纵横,“翾儿,公子墨待你可好?”
“夫君待我很好,奶奶、二娘,你们再不必为翾儿担心,翾儿定会过得幸福。”
有时候,幸福只是种美好的念想,在那纷乱的年代,谁又曾真正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