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半阙离曲空成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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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者只需一盏孤灯便可继续前行,失了,便永陷黑暗。
十多年苍凉岁月,夏倾鸾是靠着复仇恨意才能走到现在,却在一瞬间‘迷’失了方向。
如今,还要为何挣扎求生?
颓然死寂中瞥见腕上赤鸾,振翅而不得飞离,被谁束缚着,再不见凤鸣。
盼与谁鸾凤和鸣。
过了究竟有多久呢,距离她被迫离开兰陵赶往陌生大漠?临走时指尖不舍地摩挲在大红喜服上,那样‘精’致的衣服总是与她无缘的,即便穿上,也终将落得两散结局。
或许她本不该有任何归宿。
赤‘色’妖光瞬起,凛冽杀气铺天盖地,几乎是下意识,弥夜放开手跃向石‘门’,只留狂躁而‘混’‘乱’的白衣‘女’子在中央目光死灰。
仍是看不出任何痕迹的机关触动,上下‘交’错升降的‘精’铁栅迅速合拢,手指粗铁栅深入石眼的刹那,纱衣一角卷入其中,死死纠缠。裂帛声入耳,碧‘色’深眸带着些许诧异看着冷冷站立的‘女’子,仿佛从不相识。
那般无情而清冷的目光,绝非朝思暮想的温婉‘女’子所有。
记忆忽然有些模糊,阮晴烟,萧倾鸾,她们究竟是相同还是不同?那些不属于他亲身经历的记忆总这样杂‘乱’不清,它们的主人似乎从未分清过那两张极为相似的面容分别代表着谁,又或者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付出的,却是一样的热衷与沉默相守。
离去时,掩藏一身神秘的男子显得有些落魄。
石‘门’落下,黑暗之中只有一点油光昏黄。夏倾鸾就那样站着,直到两条‘腿’麻木失去知觉,眼前光亮逐渐模糊,不知何时,忘却一切昏阙过去。
大概只有这样才能终止她的‘混’‘乱’。
朔漠空旷,一眼望尽长天,孤烟无处觅,长河落日湮没无痕,唯变幻莫测的晚霞似火,‘艳’烈如若焚尽的蝶,哪怕千里万里之外都是一样。
与大漠中心长立仰望的人同样盯着这片火烧云的,还有目光不可见的异乡那袭淡漠身影,临风飘逸,玄裳猎猎,负手间隐约可见腕上黑‘色’凤纹。
那片云红得异常却丝毫没有炽热之感,连绵至天尽头仍不见终结,就好像从他生命中突然消失的那个‘女’子一般无处寻找。
已经是两个月过去,毫无消息。
“阁主,安平公主使者求见。”
“有什么事说与少弼,朝廷相关的,我不想再听到半句。”
躬身禀告的子弟强压战栗,直到提心吊胆退出此层阁楼方才长出口气。
他入破月阁的时间并不算长,因着聪明机警颇得阁主提拔,不过才半年而已便已做到宿主地位。然而每次见到那位手握江山睥睨天下的人中之龙时,清冷身影周身围绕的疏离与孤傲都会让他止不住颤抖——强至无人能敌,年纪轻轻却已是武林盟主,凭着数十‘精’英部属镇压整个武林江湖,这般气吞山河令他憧憬不已又深深畏惧。
只是那人太寂寞了,坐在议事堂中面无表情便罢,连平时都这般孤单,总是一个人站在阁台上默默饮酒自斟自酌,或是索‘性’斜倚扶栏望着远山如黛不发一语。
想来全都是为了红弦堂主吧。
入破月阁时曾经有幸见过人中龙凤并肩而立,那般容貌气质无不契合无瑕,风华绝世,可惜了那日万人朝贺的惊世大婚,竟因红弦堂主不辞而别成了武林笑柄。那时起,阁主再没笑过,亦不曾谈起关于那抹红与白‘交’错的点点滴滴。
然而他知道,寻找红弦堂主的事从未停歇,阁主每日在这里遥望亦是为了等天边孤雁何时能捎来一纸喜信,总不致错过片刻。
如此惊才绝‘艳’,王者无双,也唯他才能一边尽付痴情,一边心思细密谋算天下。平定江湖四起的叛‘乱’不说,更借力与谋反的安平公主争夺皇权帝位,竟是要将武林和朝政一统于己身。
这样的人,才值得倾尽‘性’命追随献忠。
“东海,你在这里做什么?”温和声音打断思绪,抱着稚儿的堇衣‘女’子侧目望向楼上,稍稍放低音量,“阁主还在?”
“是——已经一整天未曾挪动了,酒倒是喝了足有三、四壶。”东海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多管闲事,略显不安地低下头等待斥责。
“由他好了,”紫袖拍了拍好奇打量着眼前景‘色’的小‘弄’夜,淡淡浅笑,“能这般平静已是幸事,再说一日无噩耗传来,希望总还是有的。”
东海面上赧然,手足无措地点点头。
与阁中不少子弟一样,他也暗暗憧憬着这位雍容高雅、温良和善的紫微堂堂主,有时甚至会想,为何阁主不肯忘了背弃他的红弦选择更加般配的紫袖堂主呢?人心确是难懂,否则,也不会有这般巨大的差距了。
“华‘玉’。”紫袖回头轻轻唤了一声,将怀中有些困意的小‘弄’夜‘交’到沉默男人手中。
微微颌首,对方默契接过,眼中流‘露’的关切不加掩饰:“小心阁台风硬。”
“无碍,我去看看阁主顺便问问是否有新线索,即刻便下来。”
苍天无眼,这样近乎完美的‘女’子却难以长寿,就算有华‘玉’堂主‘精’心照料,她的身体仍是不见明显起‘色’。如果紫袖堂主不在了,阁主之下还有谁能代管破月阁?
这栋朱阁虽是最强大组织所在,却已经没有了昔日鼎盛辉煌,全凭一人支撑罢了。
暗暗叹了口气,东海悄悄转身离去。
雍容堇‘色’提裾登楼,冬风残破,吹透单薄衣衫略有些凉意,夕照中那抹孤寂玄裳更是冷淡。
“天气愈寒,初雪后大概会更冷,比之去年凉得要早些。”扶起倾倒的酒壶,轻摇,也是空了的。纵使表面不动声‘色’,他的消沉从越来越多的空酒壶便可见一斑,无论什么事都埋在心里这点与红弦丝毫无异。
收拾好桌上狼藉,紫袖随手拿过阁内挂着的雪狐长裘披在韦墨焰肩上,换来的依旧是漫长沉默。
本该落下分别之幕的婚礼竟成了多少人心念杳踏的开端,谁都说不清离去的‘女’子是否还会回来,是否,这场嗔痴贪枉还要轮回不断。
站在淡漠身侧怅然远望,那双冷眸目不转睛盯看许久的山峦亘古不变——或者它曾随着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挪动过,而浮生短暂的人终是看不出来。
‘艳’丽的火烧云渐渐被‘阴’云取代,还可见落日余晖时,兰陵竟然飘起了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
“下雪了。”
那声清冷忽道。
伸出手,晶莹剔透的六出冰‘花’在指尖融化,让他蓦然想起去年那一场深冬初雪,她穿着大红婚服跪坐在血泊中凝噎无声。
又一轮‘春’‘花’秋落就要过去,与她相遇已有两年余,而中分别的时间不知占了多少年岁,至于以后可还有机会再携手征杀这浩‘荡’江山,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绿意正在死去的江南,墨‘色’身影迎着漫天风雪久久默立,盼与谁归。
‘阴’冷黑暗的大漠地下,白衣如雪却没有任何生气能唤醒,心若枯槁。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在想的事。
那年相见惘然如梦,朱阁雨冷霜雪寒,可否再见?
靖光帝暴殁薨天,七党夺权争位,破月阁再掀血雨,江湖干戈四起。
靖润二十二年十一月,天下大‘乱’。
——————————《第四卷?伴君幽独》终——————————
——————————《第五卷?浮生尽歇》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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