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杜拉拉求职记（1 / 1）
毕业季，求职季。
转眼竟是大四时。
还记得大一的第一次班级小会，胖胖的正在备考第四次英语六级的男辅导员对着一大厅子的新生们发表了一番以珍惜时光把握当下流光容易把人抛为主题的演讲，结末现身说法道：你们现在觉得四年很长，其实转眼就毕业了，四年后回头看看，大一大二你还能回忆起来很多事情，大三大四简直是眨眼间就过去了……莫菲现在还记得当时坐在她后排的钟夏嗤之以鼻地蜚了一声道“失忆啊”，自己还不怀好意地补了一句：“所以六级还没有过。”
然而真的是这样的。又是一度木棉花开的时节，轰轰烈烈的灼灼花朵盛放之后坠落满地，嘻嘻哈哈的女生们拾了来在树下摆成醒目的心形，那个颤颤巍巍给纪阳昕发去第一条短信的钟夏，那个满怀憧憬去赴林宇第一个约会的茵茵，那个晨起梳洗去图书馆等待邂逅顾未的小希，还有那个精心修饰在展会里期冀李哲关注的自己，都清晰得恍如昨日，四年却已经做梦般溜走。
各大企业的海报贴满了三家村的宣传栏，宣讲会一场接着一场，老总和HR轮番上阵，师兄师姐们现身说法，蛊惑人心。
莫菲对这些外企不是没有一点儿野心的，半年前她就把一本《杜拉拉升职记》翻得烂熟，她不想做老师，也不想考研考公，就想当个衣饰鲜亮气质夺人的拉风女白领。不过半个月的赶场下来，她也知道自己似乎不是女强人的料子，有几次靠着亮眼的外貌和过得去的简历进了一面，往往就死在了群P上。刚刚从百威英博的群面里伤痕累累地走出来，进了RM公司的面试大厅，迎面又遇到了上午把她逼得体无完肤的那个法学院的廖晴晴，并且再次和她分到了对组，莫菲伤感地一笑，决定这场当个time keeper养养神。
但廖晴晴显然不肯放过她，仗着牙尖嘴利，几次绕过team leader直接攻击莫菲，莫菲筋疲力尽，勉强说了几句就决定藏拙守愚。休息时段莫菲在洗手间洗把脸醒醒神，听见隔间里廖晴晴跋扈的声音：“对，就是那个莫菲，你们物理机电推崇的女神莫菲，还不是一样的胸大无脑，没点智商。”
胸大？莫菲登着对面镜子里快要瘦成纸片人的自己，哑然失笑。
RM的面试出了名的严苛，半小时后结果出来，20个人里果然只有5个留下，其中竟然有莫菲的名字。这一回，不仅被淘汰的廖晴晴忿忿不平，就连留下的谦和有度的组长看莫菲的眼光也多了几分狐疑。莫菲自己也忐忑，问清了第二天面试的时间，出了大厅就忙给钟夏打电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我，连廖晴晴那个面霸都没进单面，这一场我又是摆明了放弃的。”
“管那么多干什么？”钟夏表示毫无压力：“也许你就投了人家ＨＲ的眼缘呗？换做你是老板，你愿意招廖晴晴那样的火药桶放在办公室里天天和人对呛吗？”
莫菲觉得被说服，便忙转移了话题朝她借那件G2000的连衣裙明天穿。钟夏一口答应。
RM公司果然财大气粗，才二面就安排在了厦门最大的海景酒店，不过莫菲倒是熟门熟路，RM一行住的酒店正是每年来厦参加九八贸洽会的厂商最中意的酒店，年年翻译接送，她来去的次数也不少，去年李哲来厦，住的就是这家。
莫菲和其他四人早早约在南门口，坐了40分钟的公交才到达目的地，一问之下居然又是李哲上次住的那幢大楼，想起李哲，莫菲心中一荡，颇有些前世今生的感慨。不过来不及伤神，还是找饭碗要紧，莫菲看看RM的临时会议室里贴出的通告，其他四人都是在里面的小隔间里两人一组面试，只有她被放在楼上和一位Jessica Lin一对一单面。妆容严整的秘书小姐云淡风轻地解释说，这是因为有一位主管昨天新到厦门，正好三组同时进行。
莫菲心里哀嚎着面不逢时，却也知道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只要这位Jessica Lin喜欢自己，那就比另外四人多了一半赢面，去年RM在全国招了20人，厦大一共才招了两位，如果她这次居然中选，那也就真应了茵茵说的，Every dog has his own day.如果能得到这份工作，被区区一个比喻奚落一下有什么了不起。
离面试还有一刻钟，莫菲溜进洗手间，做最后的妆容整理。
她今天穿了钟夏的那条全价的G2000的连衣裙，外面套一件西装外套，黑色高跟鞋，棕色小皮包，头发挽成利索的小包包，淡淡的妆容经过了钟夏的严格把关，结论是既显清丽又不落俗套，耳畔那对小小的镶钻Cartier耳钉是李哲去年的临别礼物，她本来坚持不要，但李哲悄悄留在了海滩上，如今搁置了一年，昨晚钱茵茵想起来，劝她拿出来试戴竟十分得体，寝室全票通过，于是莫菲今天也勉强戴上。
9点整。莫菲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那扇虚掩的绛色木门。
“Come in.”房间内响起一个疏淡的女声。
莫菲鼓舞精神，振作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佯作镇静地走进房间，把门带好。
这是间豪华客房的会议室，会议间和卧房用一道屏风隔开，隐约闻得见丝丝缕缕的甜腻香气，面前低头看文件的华裔女子望上去还不到30岁，隔着一个办公桌莫菲只看得见她俏丽的短发和挺直的鼻梁，一袭黑白拼色的当季名牌衬得莫菲像上一个世纪的打字员。莫菲等了三秒，没见她出声，踌躇了一回麻着胆子又开了口。
“Morning, Jessica. I’m MoFei,you can call me Susie.”
那女子抬起头来，凛冽的目光盯得莫菲一个退步，浑身的不自在。莫菲心说按照钟夏的标准，这位姐姐也可当得上中上之姿了，齐额短发覆住她光洁的额头，衬托出小巧的下巴和秀丽的脸庞，如果她神色间再缓和俏皮些，也不失为一位美女，只是此刻，她周身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凌厉迫人的气压。
“你是莫菲？”这位传说中的Jessica Lin扬起眉来，打量了她一眼，用的倒是中文。莫菲点头，她以前从不知道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也能俯视对面站着的人，也许这就是所谓气场吧。
“坐。”Jessica抬起下巴示意，莫菲向前两步依样端正坐下，抬起头又对上Jessica的两道黑漆漆的冰冷眸子，足足十秒钟的沉默。
莫菲心里默默嘀咕，如果眼前的BOSS换做一位男性，这样凌厉的目光也当得起“邪魅狷狂”，这番诡异的开场也可以做一篇总裁文的不错开篇了，可这位Jessica明明是个女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压力面试？
没见过世面的莫菲敛起心神，在心底无声地清清喉咙，佯装欢快地开始自我介绍。
“As you may see in my Resumé, I’m an English major from—”
“可以了。”Jessica斩截打断莫菲，自己也像是研究够了莫菲的脸，意兴阑珊地倚上座椅靠背，懒洋洋地开始发问。
“你是厦门大学的？”
“是。”既然主管不打算考较她的英文水平，莫菲也乐得用母语。
“自己考上的？”
“当然。”莫菲忍不住失笑。
“你了解RM多少？”
“RM是现在欧盟三大通信公司之一，总部设在比利时，在十几个国家有分部，为世界各地通信运营商提供硬件设备、软件、服务和解决方案。”莫菲朗朗背起昨晚彻夜收集的资料来。
“去过比利时吗？”Jessica沉声问道。
“还没有机会。”莫菲笑答。
“以后应该也没有机会。”Jessica截断莫菲的笑容，三分兴味地从桌上捉起她的简历，看了几眼。
“奖学金倒是不少，听说现在的中国大学，奖学金也要拉关系。”
“我们学校不会。”莫菲敛起脸颊，觉得自尊心被触犯。
“课外活动——学生会——主持人……你会什么，唱歌还是跳舞？”
“都不会。我是我们学校的双语主持。”
“主持人么，秀秀脸蛋，卖卖嘴皮子，倒是挺适合你的。”
莫菲咬紧了嘴唇不答。
“石材展口译，九八贸易洽谈会口译——你们常做这样的兼职是吗？”
“英语系的学生都会做。”莫菲板着一张脸回答。
“口译做什么，现在的大公司的主管都至少是bilingual,要你们做什么？”
“也许泡咖啡。”莫菲不怒反笑，她已经知道面前这位Jessica来者不善，却不知道她为什么针对自己。
“泡咖啡。”Jessica也挤出一个笑容，迫近身来望着莫菲一字一顿道：
“泡的好所以送你Cartier的耳钉做礼物吗？”
莫菲一震，站起身来，Jessica也站直了身姿，她原没有莫菲高挑，气势比先前坐着时倒要输上一截，不过还是隔着桌子睥睨过来，朗声补了一句：“这种暴发户的牌子，你戴着倒是很合适。”
莫菲脸涨得通红，转身就走，却被Jessica的声音截在门口。
“我是林子岚，李哲的未婚妻，也许你听过我的名字。”
莫菲回头，Jessica望着她，晃晃左手中指上的钻戒，莫菲望向她指间那一星点儿虚渺的华贵光晕，觉得自己的耳朵也发起烫来。
Jessica笑笑，笑容带几分鄙夷带几分哀伤，“至少我们现在还订着婚。如果你还想体面地毕业，麻烦你转告李哲，让他现在就回比利时，别再打什么歪主意。”
莫菲扭过头，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