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锦绣乱(9)(1 / 1)
“多味调和的甘松子,比起一般的安息香,增加了提神功效。”
如果想效仿明光宫的安息香,甚至更胜一筹,勾兑调和出的香品该是最上乘的。韶光又夹起一块香饼,搁置进熏笼。
烟丝习习,晕染了那张浸润在阳光中的明媚侧脸。黑眸漆漆,眼底结着一抹终年不散的烟霭。杨广注视的目光有些深,“本王听闻有一种奇香,名唤郁金,比之甘松子如何?”
温热的气息吐在发顶,韶光夹着香饼的手一滞,“奴婢进内局后也曾听过,说是两香效用不一,味道却相似。甘松子味苦性暖,而郁金……”
郁金,芬香醇郁,味甘却性寒,阴苦积血,一贯为妊娠和久病之人所禁。若常年用在女子闺室,则邪气乘虚内陷,导致气血两亏。经年累月,会暴脱而亡。此香更不可以沾唇,否则大凶。
“郁金芳香怡人,可取少量用做风灯香引。”
且慎用。
“若不取郁金,却要取郁金之效。可有其法?”
男子的声音很淡,淡得几乎让人听不出其间肃萧的杀伐之气。韶光心情复杂地抬眸,感觉他周身的凛寒气息正悄然弥散,咄咄逼人,连熏笼浓郁的甘松子都被掩住了。
“奴婢记得殿下并不喜香。”韶光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然后,将话茬过渡得极为自然,“而且,宫里深谙此道的人很多。殿下久不回宫,不知道明光宫的施掌事和扶雪苑的廉妈妈对焚香其实都极为精通。郁金香品,奴婢不懂……却有人懂。”
很难得,韶光会对宫闱旧闻做出提点。杨广薄唇微抿,敛眉间,眼底忽然浮起一抹深长的意味。有那么一瞬,似乎能不能调和出熏香已经不重要了——转过身,杨广走至黑漆案几一侧,亲手掀开熏笼盖子。
熏香细煨。炉中,香灰似雪,上面一点香饼香气袅袅。
“这种香,原就是出自宫闱,本王镇守边疆时,收到过很多江南的供奉,不久前也曾到过扬州,发现相同韵意的香品,其法其理其实并不一样。这就如同宫中的人,离开宫城后,也变得不一样。”
杨广寒冷的目光落在烟缕散尽的香灰上,“自扬州回宫之前,曾有一位故人托付本王,与你问声‘安好’。”
风拂来,散了花香。
韶光抬起眼,眼神有些复杂地望过去。
故人……
仅是简单零落的两个字,一刹那间,却让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得到了释放。往事,轰然开启。所谓的花品,扬州——退隐而去的官员,偏安江南的不知凡几,贬谪前往的却是少之又少。宫里人,还是宫里人……
“能在宫闱争斗中幸存下来,她是一个特例,然而还是比不上你,不仅被保存下来,而且再度回归宫闱局。”
男子悠然睨视,意味深长。
后宫里不见硝烟的战场,同样充斥着血雨腥风、征战杀伐。曾经有多少矜贵傲然的女子在后宫风光一时,然而最终却在权力的角逐中败下阵来,死无葬身之地。那是怎样一段惨烈而残酷的经历,恐怕只有往生者知道。韶光有些黯然地垂下眼帘,须臾,想起一个久未被提及的名字——苏尤敏。
她曾是朝霞宫的首席心腹,一度执掌尚宫局,呼风唤雨。在女官和奴婢中间,无人能出其右。
“托付殿下的人,莫不是苏尚宫?”韶光唇角微弯,唇畔一点哂然,“奴婢有何本事,能让她惦念至今……”
已经身处江湖之远,怎么,现在又开始心系于庙堂之高了么!
“你的幸存,连宫外人都惦记着,更别说是此间的泱泱宫里人。”杨广看着她徐徐将熏香盖子合上,黑眸一瞬不瞬地落在那纤细手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