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千里东风一梦遥 伍】（1 / 1）
这是哪里？
为什么会在这里？
满眼的银色，仿若冰雪的世界。
他问。
飘带优雅的摆动，叮咚叮咚的水声从不远处传来，小鸟儿正在笼中上上下下欢快地跳动。
一切仿佛在做梦。
指尖有微风划过的痕迹，耳边如此真实的声音。
突然，吱呀的声音惊醒了犹不知身在何处的人，他朝着声源处望去，只见逆光中一人慢慢走来，衣袂飘飘，长发飞舞，白玉的面容渐渐近了，近了。蓦地，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喊道：“轩辕铭？怎么会是你！”
环佩叮咚，彩蝶纷飞。轩辕铭周身都被光芒笼罩，只有眼中那似真似幻的冷冽依然如初，满含讥讽和嘲笑，“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浑身无力，这是他的第一个感觉，竟是连举个手的力气都没有，面对轩辕铭的讥讽，他淡淡一笑，“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从京城将他掳来的人竟然是轩辕铭，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要利用他威胁纳兰若？是了，轩辕铭是燕国大军统帅，会劫持他也属情理之中。
只是不知道罗将军她们怎么样了？原本她们随着药队一路走，本是极隐蔽，谁知才走了一日路程，便遇见了护送玉暖离开的小队。那时他才知道，她们的行踪早已暴露。打斗中，他被人打晕了掳走。却没想到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人竟是轩辕铭。
“有时候真是羡慕你的安之若素，她明明不爱你，居然也能厚颜无耻的赖在她身边不走？”轩辕铭冷笑着，说道。
“这是我和她的事情，就用不着你来操心了，殿下。哦？你不会是在嫉妒吧？”沐轻云挑眉，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于是大胆猜测轩辕铭的意图。
“是呀。”
沐轻云一愣，他居然承认了。难道轩辕铭真的喜欢纳兰若，绑架自己也不是为了威胁，而是，而是为了……“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朋友？呵呵，你还真是天真。五年来我无时无刻想着的不过是成为她眼里、心里的人。”
沐轻云目瞪口呆地看着轩辕铭，无法反应过来。
“这一点她可比你要清楚。”
继续瞪眼。这个信息让他吃惊不小，一向眼高于顶的燕国护国公居然会喜欢上敌国的闲散王爷？“五年？你们五年前就认识了？”五年前，轩辕铭和纳兰若是在哪里相遇的呢？
“咦？你终于好奇了。”轩辕铭嘲弄地笑着，食指和拇指间玩弄着一个玉佩，这玉佩呈鲜红色，十分妖冶，中间硕大的字彰显着权势和地位。沐轻云虽然对各国风土人情不甚了解，但是这个玉佩却是极为熟悉，想忘也忘不了。当年，他在叶鸿庄遭人玷污，那时他曾见一人腰际挂着这样一枚玉佩。
突然，沐轻云瞪大了眼，“你？是你？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愤怒，仇恨，羞愤涌上心头，那时他是多么痛不欲生，多少个不眠之夜那可怕的一幕不停地回放。
男子的脸上露出冷漠，嘲讽，憎恨，厌恶的神色，“因为我要让她知道你是多么的肮脏，低贱和□□，根本不配和她在一起。”
不该是这样的，爱一个人，难道是为了伤害她吗？他不明白，怎么可以因为爱而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怎么能让所爱的人痛苦?
“你不会明白的。”轩辕铭轻轻一笑，有些嘲讽，“你永远不知道她的好，她从不掩饰，从不做作，真便是真，喜好厌恶从不掩饰。”就是这点让他着迷，也让他无奈。她那么执着，那么坚定，就算他再怎么爱她，掏心掏肺，以生命相托，她也毫不在意。可是，怎么办呢？他就是喜欢她，毫无道理可言。
“那年她鲜衣怒马，翩若惊鸿，一下子落在我的心里，就再难以抹去，忘也忘不掉。我跟着她从乾嘉到徽荷，从阴煞教到叶鸿庄，才发现我无论做什么都比过你，论容貌，论才华，论品性，你样样不如我，却处处占尽先机，而她眼里也只有一个你。”轩辕铭轻轻笑着，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和绝望来。
那样浓烈的感情让沐轻云也自惭形秽，无法言说，更有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恐怖悄然而生。
“可她记忆中的初见却是在汉阳。在毓秀河畔，当时烟雾朦胧，她只身立于船头，一袭白衣，衣袂飘飘，仿若梦中的仙女，忧伤地吹着箫，箫声呜咽，穿透云霞，传了过来。”再多的美好也不过是枉然。“一见钟情，英雄救美，太过俗套的情节，却没有童话般美好的结局。”
男子收回遐思的目光，冷冷的笑着将目光落在沐轻云身上，“到最后，我才发现原来她是个骗子。她明明在叶鸿庄是就已经察觉到我的存在，在琉秀河畔的相遇，英雄救美等等都是她设计好，引我入局的陷阱。而这一切竟然只是为了替你报仇，哈哈……真是可笑。”
“她失忆和你有关对不对？那些伤也是你弄得对不对？”
“是啊。”轩辕铭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颊，从眉到眼，慢慢的滑到他心口，声音诡异，可怖，“她那一刀就刺在这里，再多半分，便会没命。可怎么办呢？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没办法放弃她。”纳兰若虽然冷情，却最是重信守诺，不管是在什么境地，什么状况下，只要承诺了，她就一定会做到。他不过是想要她的一个不离不弃的承诺，想要她白首不相离的承诺，于别人而言，只要撒撒谎就可以敷衍过去的事情，在她却是连敷衍也不愿意。
他囚禁她，伤害她，逼迫她，不过是为了一个承诺。她隐忍，冷漠，痛入骨髓，却连恨也不愿给他。只为了这个人，只为了曾经早已许下的承诺，纳兰若辜负了莫离歌，辜负了夏侯恵烨，更辜负了自己，沐轻云何其幸运，又何其令人憎恶！
眼前这个男子为了爱不折手段，哪怕是互相伤害，也在所不惜。这样的爱真的太可怕。沐轻云不禁浑身发毛，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夏侯恵烨和叶清辰的事也是你做的？还有后来婚礼当天劫人的也是你？”
轩辕铭却将目光移向窗外，初升的太阳洒下金色的光点，落在露珠上，折射出斑斓的光彩，映入他的眼，越加深沉。“你说，在她和孩子之间，你会怎么选？”
这句话对沐轻云来说，犹如雷击，缺失的画面一下子都涌了出来，鲜红的血，剧烈的疼痛，如此真切。“孩子，你把我的孩子怎么了？”
男子淡淡地瞥来一眼，很快就将目光移开。“她很可爱，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一点儿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风云变幻，暗潮汹涌。只是可惜她才刚刚出世，还来不及看一眼母亲，来不及体味人生爱恨情仇，就要离开了。”
很久室内只剩下浓重的沉默。他们都没有说。
沐轻云只觉得每呼吸一下，胸腔中就撕裂一分，可他知道，没有办法。这种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无力感犹如一只巨大的手，紧紧地揉捏着脆弱的心脏，几欲令人窒息。就连最后轩辕铭还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听见，沉浸在巨大的痛苦和深深地自责当中。
“纳兰若，纳兰若，我想你活下去。”活下去，像以前那样，重新找一个爱你的你爱的人，好好活下去，忘了他吧。若是可以，他真希望，他与她没有再遇，就当他死了，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成幻影，那么她是不是会活得更好……
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而去，所有的色彩都变成灰暗，没有了光，没有了声音，他困在自己的世界里，茫然而无助，巨大的悲痛将他淹没在起伏的波涛中。突然于波涛中出现一只手，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握，十指相扣，整个世界天翻地覆。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色彩又都回来了。
朝霞如血，晶莹的露珠折射五彩斑斓的光芒，青翠的叶子在微风中莎啦啦奏着轻快的音符。
一切如此美好。
却只让他越加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