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春红谢了太匆匆 壹】(1 / 1)
沐轻云头痛的厉害,挣扎很久,才睁开了眼睛。这一眼,他有些愣了。于是,他开始回忆。哦,他好像掉进了水里,随着水流沉沉浮浮。那么,看现在的样子,他应该是得救了。纳兰若呢?
一骨碌从床上翻了下,却因为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摔得满身酸痛。刚想爬起来,却听得门口一人惊呼,“公子,你怎么下来了?”那人说着,已然冲过来把沐轻云扶到床上。
“你是?”沐轻云躺在床上,觉得浑身痛得厉害,仿佛全身的每一寸骨头都裂开了。
那是个双十年华的男子,眉清目秀,眼眸满含关切,“你安心在这边修养。家主是在河边捡到公子的,当时公子受了伤,家主便将公子带回来了。”
“多谢救命之恩。”沐轻云欲起身行礼,奈何身体实在虚弱,那男子先一步按住他,正要开口,有人却比他先开了口:“这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他抬眼看去,那人长发用墨灰色发带束起,眉眼含笑,手中正拿了一把弯弓,步履沉稳有力,几步便走了过来,顺手将弯弓挂到墙边,又说道:“濯儿,公子的药怕是好了,你去端过来吧。”
男子一听点点头便出去了。
“你好,我叫林烁。”
“奴家沐轻云。承蒙小姐搭救,轻云在此谢过。”沐轻云说着便半坐起身欠了欠身。
林烁也没有阻拦,受了礼,“你安心养伤。若是怕家人担忧,我可以找人给你送信回去。”林烁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沐轻云摇了摇头,说道:“送信倒是不必。只是想劳烦林小姐帮我打听一个人。”
“沐公子不必客气,但说无妨。不知此人是公子家中何人?”林烁笑道。
沐轻云想了一下,便道:“她是我妻主。我和妻主由临川到茂陵探亲,不想途中遭遇劫匪。妻主为救我身负重伤,最终被打下山崖。如今生死不明,还望林小姐能帮我打听一下。轻云感激不尽。”他事情半真半假地编造了一番,再讲给林烁,一方面是林烁身份目前不明,他不敢将纳兰若的真实身份告知,另一方面他还不能确定来追杀纳兰若的人是否放弃了沿河寻找,怕日后他们追来,连累这对夫妇。
林烁想了一下,并没有给予肯定的回答,她怕到时找不到人,沐轻云会很伤心。恰好这时那名男子端着药进来,“先把药吃了,养好身体再说。”
听此言,沐轻云心知寻找纳兰若怕是有些难度,便也不再多提,喝了药,躺下又睡了一会儿。如此这般,将养了两三日,身体便也大好,原先被琼玉捏断的手腕也接好,只不能使劲而已。
这日,他正坐在屋内和林烁的正君付濯儿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天空晴好,付濯儿正在院子里洗衣服,晾晒的衣服挂满了整个院子。他看着付濯儿洗衣的手,略微有些赧然,他长这么大从未自己洗过衣服,而这却是平民家中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想来纳兰若的那句话说的很对,离开王府,离开沐家,他自己是很难活下去的。
晌午时分,付濯儿便洗完了所有的衣服,开始准备午饭。付濯儿想到他一直忙着做事,倒忘了沐轻云,又从里屋拿了些新鲜的果子放到沐轻云的身边。“你先吃点水果,等等午饭就好了。”
“不用照顾我,你去忙吧。”沐轻云笑笑。
这时,有人敲门。付濯儿心想,这个时间会是谁呢,打开门一看,略有些吃惊,“妻主?”林烁点了点头,再没有管付濯儿,走到离沐轻云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欲言又止。沐轻云见状,不确定地问:“是不是有了消息?”
林烁看向沐轻云略带焦急地眼神,缓缓地点了点头。见此情形,沐轻云更加焦急起来,林烁什么也不说,神色哀痛,难道……难道……“她……死了?”
“不,不,还没有。”林烁赶紧否认,“她还活着,还活着。只是受了很严重的伤,至今还在昏迷当中。”她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看着沐轻云的脸色,生怕她一句说错,沐轻云就会晕过去。在她眼里,沐轻云就是个不谙世事,弱不禁风的娇公子。
林烁说得如此小心,沐轻云却未如其所料,反而一副淡淡地样子。“哦,既然找到了,那我们吃过午饭。劳烦林小姐带路,我去看看。”说罢,随意地整整了衣衫,抬首清清淡淡犹如弯月。
林烁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这沐公子似乎对他的妻主并不怎么关心啊,难道二人感情其实很不好,碍于当日妻主救过他,他才拜托自己去找找。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她还是不要瞎猜的好。
吃过了午饭,沐轻云把自己那日被血水雨水弄脏后又洗过的衣服,以及身上不多的银子首饰收拾到一起。其实他的东西并不多,衣服破了,首饰也只有一对坠子和一个玉镯。拿起菱花型坠子顺手放到付濯儿手中,付濯儿推拒,沐轻云一把握住,说道:“这几日,得夫人照料,身体才能好得这般快。如今,妻主已经找到,轻云自是要去照料。这坠子就送给夫人,留作纪念吧。”
沐轻云说得这般合情合理,倒让付濯儿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最终只得一叹,“我便听公子的。”付濯儿直将沐轻云送上马车,看着他们的车渐渐消失在村头,才回了小院。
林烁赶着马车,沐轻云坐在车内,两人静默无语。山风吹过,掀起半面帘角,微微露了那双沉浮不定的眸子,微微一叹,“林小姐,不知是哪位善心人救了我家妻主?”
“是邻村一户姓姬的人家。”林烁停了一下,才又说道,“这家只有住着一个女人,大概是性情有些古怪吧,平日与村子里很少交谈。沐公子到时候……”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沐轻云已然不再关心,他在想见到纳兰若该怎么办,她重伤未愈,他又毫无独自生存经验,他想纳兰若若是醒了,应该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吧,毕竟因为他,她才会暴露身份,才会被逼到如今这般窘迫的地步。
邻村并不远,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们便到了门口。林烁上前敲了三下门。沐轻云站在她身后,看着眼前低矮的围墙,半旧木门缓缓打开,门后站在一中年女子,头发高高盘起,着一件青灰色窄袖紧腰长衫,腰间束一条同色毫无花样的腰带,眸色凝重,看起来一副很不厌烦的样子。
她斜睨一眼沐轻云,上上下下打量着。林烁见状,忙说道:“我们是邻村过来的。听说您前几日救了一位落难女子,这位公子……”
那人不耐烦地打断林烁的话,冷冷地看了眼两人,转身往里面走,“人在里。半死不活,你们快快将她带走。”沐轻云低着头,听到这话,心咯噔了一下,没来由的有些心慌。
进到屋内,只见不甚宽阔小屋内,靠北墙的一边放一张简易木床,床上躺着一个人。他快步上前,却又停在离床半步的地方,冷冷清清地看着床上那人。那人的确是纳兰若,长发已然散开,胡乱地铺陈在床上,一张小巧的瓜子脸惨白惨白,却丝毫不影响细腻的线条勾勒出她姣好的面容,双唇干裂,早已褪了血色。乍眼望去,他几乎要以为那是个死人了。然他还是听到了她微乎其微的呼吸声,在这个暖阳斜照的小屋内渐渐趋于无。
他没有向前,是因为内心强烈的震撼和内疚让他不敢上前。他踟蹰不前,那人也不催促,只是皱着眉头。林烁不言,内心也有些震荡,没想到沐公子的妻主是如此凄美清雅之人。
沐轻云敛了敛心神,转过头不再看纳兰若,目光轻轻地落在那个姓姬的女人身上,不露痕迹地打量起来,看得出这个人绝不是普通农民或猎户,“林小姐帮奴家找到了妻主,奴家感激不尽。”他的眉目变得忧伤起来,“如今我妻主病重,奴家必须留下来照顾她。待到奴家妻主身体康健,必会登门道谢。”意思很明确,林烁是个明白人,一听便知,余光中瞥了一眼毫无知觉的纳兰若。
沐轻云送走了林烁,又返回到屋内。那女人依旧皱着她的眉,脸色不善,语气冷硬地问道:“你还不快将人带走?”
沐轻云直接将她无视掉,坐到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纳兰若的病情,虽然他不甚懂医理,但自小他聪颖过人,与家中常住医师学过一点医。大概可以确定,纳兰若的伤口都得到了有效地处理,内伤却很严重。
“她……”他斟酌了一下字句,“一直都这样吗?”
“哼,”那人不屑,夹杂着她的不满,“一直都这样,要死不活的。”
沐轻云站在院子里,炙热的阳光烤灼大地,散发出阵阵热气,燕子叽叽喳喳从枝头飞过引得树叶沙沙作响。
姬元明手中拿着草药,一一将其分类,晾晒,青灰色麻衣上也沾了几根草叶。她一边忙碌,一边淡淡地说道:“要想留下也行,三百两诊金一两不能少,每日伙食、住宿需得另算。”说着她微微抬头,看了眼神情木然的男子,继而说道,“我这里可不养吃白食的。当然……”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沐轻云打断了。
“你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无论是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他看得出这个人有足够的把握能治好纳兰若。
“哦?”她有些好奇这个男子能为那女子做到什么程度,“当真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
迎上她揣测讽刺的目光,沐轻云一脸无惧地点头,“是,无论任何。”他这幅样子倒有几分悲壮的意味,叫姬元明有些诧异,可也不过是一瞬,很快她就恢复平常,扔下手中的草药,一步一步逼近他,她看得出自己每走一步,他眼中的慌乱就更甚一分,可他依然背脊挺直,毫不退让的直视着她。、
那微微颤抖的双腿,那绞在一起不断揉搓着衣襟的手指……无一不泄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她停在离他半步之遥的地方,他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每一个微弱的表情,都尽收其眼底。蓦地,她冷冷地大笑几声,“好,我可以答应你替她诊治,不过她伤好之后,你必须留下,待在这里一年。”
沐轻云别过脸,闭上眼睛,狠狠地应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