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1 / 1)
吴威三十而立,家有娇妻幼子。
薛筱清楚吴威,是个把责任感看的比什么都重的男人,所以她知道他们的结果。他们很有默契地从不谈及未来。吴威给不了薛筱要过的生活,薛筱知道吴威不会草率地做出任何不负责任的决定。
吴威告诉薛筱,一定要快乐,可薛筱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吴威期望的那样的快乐。日子越来越久,薛筱害怕夜深人静时候,那吞噬着她灵魂的寂寞,黑夜,一点一点,撕扯着她的心。
可是在一起时的快乐,能瞬间融化所有的不快乐,好像受伤的小熊,舔舔蜂蜜,就能平静。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谁也没有谈及未来,谁也没有谈及分开。
薛筱从二十二岁的青涩女孩变成了二十五岁的轻熟女。终于有一天,薛筱接到一个电话,吴威的姐姐约她在咖啡厅见面。薛筱如约而至。
透过咖啡厅的玻璃门,薛筱看见一位妇人,四十岁上下,直觉让她径直走过去。
“你好,我是薛筱。”
“我知道,你是在吴威的酒吧卖唱的女孩。”
“我有职业,音乐只是我选择的另一种生活方式。”
吴威的姐姐从手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扔在薛筱的面前:“拿着钱,给我唱首歌吧!”
“你要听歌,请来我工作的酒吧,那里付我工资,我不接收客人的小费”。薛筱淡定。
妇人气急败坏:“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年轻的女孩,恰好的年华却用来做不适合的事情,吴威一家人其乐融融,别指望用你所谓的靡靡之音就能哄得他离婚,把家产给你!女人,要守妇道”!说完,拎起小包扬长而去。
薛筱一个人,静静搅拌着咖啡,看中间的漩涡深深陷了下去,窗外的行人脚步匆匆,何去何从,或许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方向,没有目的。
薛筱好几天没有来酒吧,吴威去杂志社找她,她辞了工作,不在住的地方,吴威联系不上她。
但是,他知道她去哪里了。
在吴威第一次带薛筱去看海的地方,他看见了薛筱。
纤瘦的背影,笼罩在薄暮之下,火红的太阳一点一点消失在海平面上,日月交替,薛筱转身,碰到吴威的目光。四目交汇,千言万语只能无语。
吴威疼惜地捧着薛筱那张消瘦的已不成样子的脸,轻轻地说:“薛筱,如果爱上别人,合适地话,就嫁他。”
薛筱泪如雨下,声线沙哑,却眼神坚定:“我拼命说要把自己嫁出去,可是,当那个人不是你时,那种抵触,我无法控制。我不想要别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薛筱,给我半年的时间,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我带你走。”
那一天夜里,两个人紧紧纠缠在一起,吴威拥薛筱入怀,生怕她就这样蒸发掉,而薛筱的泪水打湿了吴威的胸膛。
一年前的这个场景还历历在目,薛筱捡起铁道边一颗石子,对准池塘,打出三个漂亮的水花,惊得池塘里的小鱼儿迅速游动,水波荡漾开来。
此后的每一天,薛筱几乎是在煎熬,幸运的时候,吴威每周会和她见一次面,更多的时候,十天半月也难见上。吴威给了她一个号码,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号码,一个只有吴威偶尔开机能找到薛筱,而薛筱却从来也打不通的号码。
薛筱在超市里见到一种可以自行栽培的花,她买了一盆向日葵,花期半年,薛筱满怀希望,等到向日葵开花的那一天,吴威就会带她走。
一个月多后的某一天,薛筱感到头晕目眩,低烧也持续了好几天,她洗了个热水澡,希望能缓解她自认为的这感冒的症状。吴威打来电话,询问薛筱近况,薛筱如实告知。吴威坚持让薛筱立刻去医院检查,并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医院。因为是急诊,症状又不明显,医生初步怀疑薛筱是贫血引发的头晕,建议休息三天后再来复诊。
吴威送薛筱回到住的地方。一路上,薛筱不语。吴威看着日渐消瘦的薛筱,心疼至极。
“薛筱,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特别,好久不见,突然再见,稍感不适。”
“对不起,宝贝。我们的处境,你知道的,我只希望你能够理解我,只希望你真的能照顾好自己,你能够真正的开心快乐是我最大的愿望。”
薛筱微微点头,依旧不语,转身离去。背过吴威,隐藏住自己翻涌而出的思念的泪水,她害怕自己一说话就忍不住哽咽了,那只会让吴威更加难受。
三天后,薛筱去医院复诊。
医生拿着尿检结果,清楚地说:“你怀孕了,先去做个B超。”
薛筱觉得医生的话仿佛绕梁不走,不停在耳边回荡。
“我怀孕了。我的第一个孩子。我和吴威的孩子。我们的孩子”……薛筱呓语般的重复着。在某一个瞬间,她是开心的,那是作为一个女人最原始的母性。
薛筱靠在医院的落地窗,看阳光下玩耍的孩子们,像是一只只欢快的小鹿。
一个念头突然地从脑中闪过:那次之后,她吃了药!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吴威说五分钟之后到医院。
二人相见,面对吴威关切的神情,薛筱故作轻松地说自己只是有些炎症。
吴威不信,拿过病历:“你怀孕了”。声色平静,面容淡定。
薛筱泪如雨下。吴威扶着她的肩膀:“怎么了宝贝,怀孕了为什么要哭成这样?”
“因为它很快就没有了。你不会要它的!”
“宝贝”。吴威扶着薛筱坐下来:“你很清楚,吃完避孕药中标之后孩子致畸的概率是85%。我不在乎多一个孩子,我很高兴它的到来。我在乎的是我们不能用仅剩的15%正常的可能性去赌一条鲜活的生命!万一在十个月后是我们不愿看到的结果怎么办?就算当前我们能照顾它,等我们终老,孩子又怎么办?你真的可以放心吗?”
薛筱想过,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可是她终究也没敢用孩子的一生作赌注,她也不愿意用孩子的事情来换取吴威的任何承诺。
做人流的那一天,薛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过一次。她看见从她体内取出的,白色的组织,那是她的孩子,是她第一个孩子。薛筱哭成了泪人,比身体更疼的,是她的心。
吴威背着她,从一楼到七楼,为薛筱准备了鸡汤,安顿她睡下,然后回家。
吴威照旧的,每天两个固定时间的电话问候薛筱。薛筱只是告诉他自己很好,不用挂念。但那失去孩子的痛,在薛筱的心里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鲜血淋漓。那段日子,她不出门,她不敢瞧见小区里的孩子;她不上网,害怕有任何关于孩子的信息;有时候,她只是看着那张B超单,那是唯一一张她孩子的照片,她对它说话,告诉它:“妈妈爱你。”
留给薛筱的,是如此深入骨髓的寂寞和伤感,有时候莫名地就忍不住哭出声来,呜呜咽咽的声音背后有那么多无法诉说的思念、埋怨、伤心和企盼。
就这样,半年的时间转瞬即逝,早就脱掉了夏装,穿上了新年的衣裳,而他们之间,依旧这样,好似远隔千里的恋人。
那一年的春天来的特别早,阳光在早春的时候就持续的充足。
过完农历年,薛筱扔掉了窗台上那盆在阳光下花颜可掬向日葵,花期到了,花事未了,她离开了这个城市。
没有和吴威告别,也始终没去问他这半年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吴威是怎样处理了自己的事情。薛筱知道,他没能带她走,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不管原因是什么,起码这已经是他的决定了。薛筱很清楚,这个男人背负着深重的责任感,这也正是能够深深吸引自己的优质品质之一。
尽管她仍旧希望,能牵着他的手,看闲云野鹤,云卷云舒。
薛筱摇摇头,从久远的沉思中回到现实,唇边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夕阳挂在天边,红的仿佛熟透的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