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最伤心不过人别离（1 / 1）
春末夏将至，天气乍暖还寒。
城郊高速公路两侧的绿化带没有人打理，灌木丛参差不齐，新生的枝条因为缺少水分养料，却是干枯憋屈的。从飞驰的车窗往外看，仿佛观看怀旧老电影，只剩下灰黄的色彩。
方一开着宝马，车上有陶长安、孙咏文、吴蒙蒙、黄川，在前面领头；
采合桥小区派了一个老道的中年大叔和高中班长窦军同行，中年大叔开车，车上还有朱大妈、驰尧儿和汤雨晨。
驰尧儿要求开到郊区的公安局，距离采合桥不远。她和汤雨晨也可以顺便去看看父母。方一意外地力挺了这个方案。
宝马车上，陶长安原本准备坐到方一旁边的副驾驶座，却被孙咏文拉了一把，她眉开眼笑地舍弃了副驾驶座，两对情侣一起挤在后座，方一的嘴角挑起来。从去公安局起，黄川一直若有所思，连吴蒙蒙的呼唤也没能立刻应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在转弯的时候，陶长安故意由着惯性往左边挤，贴到孙咏文的身上去。孙咏文揉了一下她的乱毛。
他们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因为谈论的对象，多么枯燥的事情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孙咏文的眼里有陶长安看不懂的深情，但她很喜欢。陶长安搂住孙咏文的肩膀，在他的细眉上落下一个吻。
距离公安局还有不到十分钟车程的时候，后面的车子上打来了一个电话，驰尧儿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焦急。她父母那边好像有点危险，她希望先去看看，她已经和后面车子的采合桥代表商量过了。
孙咏文的目光中带着渴求，陶长安同意了。
施尧儿和汤雨晨是邻居，她们的家在S市郊区，是一片跃层式的高级公寓。平均楼高是六层。因为远离市中心，丧尸从未像蝗虫过境一般洗劫这里。
大门口是一个很陡峭的上坡，路比较窄。孙咏文耳朵动了动，俯下身体，低声说，“小心。”
就在方一缓慢开过入口的时候，一只速度很快的丧尸从墙头跳下来，重重地跳到宝马车的顶上，砸得车顶凹进去一块，后面的车里似乎也遭遇了伏击战。
方一反应极快，换挡拉手刹，打开门锁。
陶长安和孙咏文换了座位，和黄川做手势，一、二、三！一起开了车门溜下去。那个超能丧尸显得挺冷静的，发现有两个强悍的对手，高高地起跳，再次砸车！
方一低喊了一声，“趴到座位下面，车子顶得住，别害怕。”
吴蒙蒙一颗心吊在喉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在外面激战的黄川，为他打气。
超能丧尸的速度特别快，躲闪能力强悍，是个力量与速度的集合体。唐刀误打误撞地划了它一个大伤口，荧光绿的液体飚射出来，溅在黄川的脸上，在高挺鼻梁的左侧留下一道明亮的色彩。
吴蒙蒙自豪地想，他是我丈夫，我的战士！
然而这个超级丧尸比起他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明显要高了一个级别，陶长安勉强跟上战斗的节奏，黄川却差了一截，几次堪堪躲过。
吴蒙蒙一向是远程的，这样近距离的面对战场，她也是第一次。她能感觉到黄川有多惊险。
不要！不要！不要出事！不要出事！
吴蒙蒙在强烈的害怕和紧张中爆发了，她一咬牙，拿出了孤注一掷的勇气，飞速地将车门打开一条缝，头发从中间抽打出去。她用了最大的力气缠住了丧尸的脚腕，丧尸动作一顿……就是现在！黄川狠狠地一脚踹在丧尸的肚子上，陶长安一刀砍下！
吴蒙蒙飞快地打开车门，把黄川拉进来，闭上眼睛抱住他的脖子。
黄川一扫阴霾，笑得阳光灿烂，紧紧地抱住怀里的吴蒙蒙，好像捡到了宝贝。他托起吴蒙蒙的下巴，自信而帅气地说，“蒙蒙，你就是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贤惠老婆。”
这一场小型遭遇战很快结束了，加上采合桥小区的份，他们总共收获了7个晶核。车子开进小区，汤雨晨的父母和驰尧儿的父母已经搬到了一起，房子周围只有零散的几个低级丧尸，几乎不构成威胁，驰尧儿飞身出去，三两下就解决了。
可是，他们的父母都被吓到了。
驰尧儿留下安抚双方的父母，其他人上路去警局。
一路上，不知怎么的，大家很安静。
孙咏文把手伸出去，轻轻地捏住陶长安的指尖，陶长安开心地转过头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重重地反握。
西郊区公安局没有大事。周围有零散被打死的丧尸。警局本身防护很严密。
看到一群人开着车子闯进来，警察们非常紧张。来抢东西的市民他们也碰到过两波了，都已经被击退。
陶长安出了车门，放下所有武器，护卫着孙咏文走到公安局门口。
J省□□的公子这个名头很好用，孙咏文报上大名，防卫森严一脸木然站在玻璃门里面的警察立刻改了脸色，焦急地出来迎接了。
“终于来了，终于来了。”他们这样说。
几个级别很高的领导从楼上下来迎接□□的公子，孙咏文回眸深深地看了一眼陶长安，很重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才依依不舍地松开，黄川一起，随几个领导到内室去了。
采合桥小区的代表急急忙忙冲上去想要和领导讲话，但是领导跑掉了。他有点气急败坏，找了一个小警察劈头盖脸地骂人。陶长安捧着茶水，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
那个小警察倒是镇定，把这个男人的骂人话都听全了，才慢慢地解释起来：超出管辖，警力不够，弹药也不够，自卫可以，保卫老百姓就要靠军队了。他们也是人而已，自己的父母都在家里等着呢。不要着急，不要害怕，乖乖在家等待救援，军队已经在不远的地方了。
那个采合桥的代表非常不满，继续骂人。
小警察耐心地等他说完，又重头到尾重复一遍刚才说的话。
两三次下来，那个代表火气也退了，终于理解到警察工作的辛苦了。
然后小警察问他有没有具体要求。
代表就说了要水要食物等等的。
小警察说，会想办法尽量帮他解决，非常时期，大家都要体谅等等的。
就在这时候，门外竟然传来喧哗声，警局前面的大马路上降落了一架直升飞机！！！
听到躁动，还在内室谈话的几个人也跑出来了。
孙咏文大惊失色，急切而凶狠地质问他身边的老头，“我们不是还没谈妥么？为什么现在就来人了！张局长！！”
公安张局长干咳了两下掩饰被小辈吼了的尴尬，飞快地解释，“我没那个权力啊，先前确认的时候不是打过一个电话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升飞机上面下来好几个军人，他们想做什么？”
陶长安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她想，无论如何出了什么状况，她都会护着她的队伍，她的朋友，她的情人。只要搞清楚状况。
孙咏文制止了张局长的解释。他一脸惨白，几次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方一淡淡地问，“是啊，怎么回事呢？”
“我……我父亲……这个直升飞机是来接我离开的……我不可以留下来。”
后面的，陶长安什么也没听清楚，只看见孙咏文的嘴唇一开一合。洁白的牙齿，下巴上的小酒窝，悲伤的时候眼角的一条细纹愈加明显，有点亮闪闪的湿意，优雅而美丽。她被最亲密的人背后捅了一刀，热血迅速地流失、冷却，终至于麻木。这才是孙咏文孙大公子，不是那个她所熟知的，会害羞，会变身泼妇，会嬉笑恼怒骂的娇小子。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吴蒙蒙同样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但是，在她能够做出进一步反应之前，黄川飞快地奔跑过来，摇着她的小肩膀大声地说，“老婆，难道你不愿意跟我走么？！我们可以带着岳父岳母一起走！”
……
汤雨晨大喝一声，“吴蒙蒙？！难道你要和他走？”
这句话迅速地把吴蒙蒙从悲伤谷拉出来，置于了两难之地：一面是托付可以生死的朋友；一面是掌握着未来的、帅气的、阳光的、对她一心一意的未婚夫。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这是因为第一个消息而来的眼泪，迟疑着，左右摇摆。
“吴蒙蒙，不要让别人替你选择。”
方一把吴蒙蒙的手从她的未婚夫手里□□，看着她的眼睛。
“如果你不在乎你男人以后找别的老婆，你就留下，我们视你如亲姐妹，你也不能怨恨因为我们而失去了老公；如果你做不到不怨恨，你就走！带着你的父母飞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去！”
吴蒙蒙看着方一，想起她们一起度过的种种惊险，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舍不得你们……可是，可是……我真的……呜呜……”
“我知道，嘘—嘘—我真的知道，”方一露出一个微笑，换了一只手握住吴蒙蒙，偷偷地塞了一个晶核在吴蒙蒙的手心里，“这是你的选择，你的命运，我们的情谊，我的情意，你不要随便送给别人。你可以以后再还。”
黄川一把搂过吴蒙蒙的腰，看着吴蒙蒙的眼睛里满是兴奋，然后郑重地说，“各位，今天真是对不住了，没能早点和你们说明情况。这些天的种种，我黄川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如果有需要帮忙的，我在这里拍胸脯保证，只要我能做到的，请尽管说！”他给每个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和电话，字迹龙飞凤舞，张牙舞爪。
吴蒙蒙已经泣不成声，她给大伙儿鞠了一个躬，被黄川打横抱起，走出了公安局大门。
孙咏文看到另一对成事了，脸上掩饰不住的点羡慕的表情，眼睛里多了点点希望，晃了晃呆滞的陶长安，又问了一遍，“长安，和我走好吗？”
“不要。”
她的声音冰冷平静没有起伏。
孙咏文绝望得几乎想要给她跪下了，“长安……”
“不要。”
“长安……至少告诉我为什么？”
“这里的人更需要我，不值得为你离开。”
飞机已经在催促了，
方一跑过去推开孙咏文，“陶长安和吴蒙蒙不是一样的人，你从第一天就知道的。你死心吧！她有多珍贵？你带走了有把握保护她的性命么？恩？不，你保不住，你也不会告诉她她的处境有多危险，你只会拿她交换更现实的利益！”
从门口冲进来的战士一把扛起拼命反抗的孙咏文，向正在起飞的直升飞机跑去。
“去学校，你去学校，你不要有事，我会回来找你的……”
他的声音远去，被直升飞机的喧闹声遮住，终于，再也听不见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