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ⅩⅤ幕【不曾懂过】（1 / 1）
野外的营火在黑暗中安静地燃烧，偶尔有木条崩裂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小脆响在安静到近乎沉默而夜里分外清晰。
一根树枝被充当柴火扔进了火中，执行这项操作的人咽了咽口水，悄悄地瞄向一边。
穿着黑色风衣的女子靠在岩洞的石壁上闭目养神，银质的面具折射着火光形成了橘色的雾影，将一张白皙到苍白的脸映得多了些许血色。
她无疑是个美丽的女性——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
他又看了看岩洞深处一点的位置——他的部下包括大哥和小妹都已经睡熟了。
现在的情况是：正在夺回山猫号途中的空贼隐藏在迷雾峡谷的岩洞之一当中稍作歇息，约修亚出去探路，吉尔负责守夜，而科琳……
……没人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睡着了。
吉尔一动不动地盯着跳动的火苗，非常尽职尽责地完成“守夜”的任务，然后又悄悄地看了一眼科琳，最后打了个冷战。
有点奇怪。
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只是觉得“科琳”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和白天不大一样。
……好吧，他承认在白天只见过她两次，可是他还是敢非常坚定地说，科琳现在很不对劲。
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白天的科琳和晚上是不一样的。
尽管同样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同样是漫不经心的姿态，可是夜晚的科琳，给人感觉非常危险。
那就仿佛是一柄淬了毒的出鞘之剑，剑身漆黑得在暗夜里连剑锋都看不到，随时随地都能给人致命一击。
——夜越是深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在这种子夜时分的她简直就是标明了“不要靠近我”的标签。
他这样想着，不自觉地多望了几眼。
“我脸上有什么吗？”
突然的声音吓了吉尔一大跳，本来用来拨动火焰的树枝整个掉下去变成了柴火的一部分，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你、你没睡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自己都想抽死自己——这不是表明了自己在偷窥吗？
“吓？”他的反应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了，科琳一下子睁开眼睛，在看到他惊慌失措的表情之后愣了愣，随即“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
他的反应哪里娱乐到她了吗？
虽然很想这么问，不过由于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这张嘴张开之后是否能按照想法行动，所以干脆咽下了疑问不再开口。
“这世界上怎么还会有你这样的男人。”
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让他的眉毛跳动了两下。
她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笑够了之后将放在兜里的双手拿出一只转而扶住了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还真是……我应该说是‘纯情’吗？”
“……”
话题似乎在向非常不妙的方向发展，吉尔终于决定不管这张嘴能说出点什么，至少在他再次被“调戏”之前找点话题出来。
“那、那个……你不需要休息一下？”
“……”
看起来话题转移得相当没有水准。
科琳一下子拉下了嘴角，整个岩洞安静得让人窒息。
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吉尔只觉得汗毛耸立，下意识地看向科琳，然后心口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那双鸽血红宝石一样颜色的眼睛比之前看到的颜色暗了许多，仿佛是凝固的血液，从最纯粹的鲜血中提炼出罪恶的红，然后凝聚成形。
——就连她眼中的雾气都仿佛是沾染了剧毒的。
危险。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提醒他此刻的处境，那是人类抛弃一切的最原始的动物一般的直觉，准确的让人不知所措。
然而她却只是看着他，漂亮的眼睛中看不出什么情绪，最后移开了目光。
“傀儡不需要休息。”
淡淡地抛下答案，吉尔这才意识到她从一开始就表明了只不过是一个替身傀儡，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就听到另外一句淡到几乎要消失的话飘了过来。
“本体也不需要……反正一片树叶就能惊醒。”
“呃……很实用的能力。”
他试探着回答。
“实用？哈。”科琳不曾将头转回来，两片嘴唇再次勾起。或许是因为火焰的映射，淡色的双唇是说不出的殷红，妖异到不详。她垂下眼帘，长长悄悄地睫毛上沾着点点的雾，声音冷得如同寒冰。
“如果可能的话，我一辈子都不希望得到这种能力。”
“……”
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话，恐怕比原来的还要危险。吉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为了驱逐寒冷似的再向火里添了一些树枝，尽可能地将话题变得开朗点。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科琳就盯着黑暗中的某一点开口了。
“约修亚回来了。”
“……哈？”
大脑还拐不过来弯，漆黑的少年已经踩着无声的步伐落到了岩洞门口，琥珀色的眼睛在火光中显得多了些温暖。
“我回来了，姐姐，吉尔兄。”
“……”科琳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就这么向外走去。
“我有点事情……马上回来。”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干什么，不过约修亚并没有反对。吉尔只是凭良心说了一句话。
“小心点。”
然后由他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
本来已经走到洞口的科琳忽然转回了头，恢复了一脸奇异的笑。
“既然这样，你来保护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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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吉尔走在迷雾峡谷的小路上，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他确实是丢脸地因为一个笑、一句话就变得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站起来被人拐走了都不知道。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离自己的暂宿地很远很远了。
他苦着一张脸走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个挺得笔直的背影，尝试着开口。
“……你心情很不好？”
“……”科琳一下子顿住，转过头开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应该可以被称之为“疑惑”，然后继续前行，“没有啊，我没有不开心。”
“是吗……？”他尴尬地笑笑，“没有就好。”
——你分明已经出离“不开心”的范围到达“暗恼”了好不好啊！
他在心里如是腹诽，却始终没有把话说出口。
没过多久科琳就再一次停下来，与此同时，不满的抱怨声传入耳膜。
“你迟到了。”
说话的是站在二十步开外的青年。他有一头竖直向上的绿色短发，以及一双纯粹的蓝色眼睛，一张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的标准娃娃脸，麦色的肌肤看起来十分健康。
他的身上穿着十分奇怪的服饰，乍看之下是连起来的外套，实际上是分为上衣和下摆，在风中一上一下地飘浮。因为隔得太远，迷雾峡谷又充满了雾气，所以看不清他的脸上到底有什么表情，只是从语气听起来颇为不善。
然后，他听到科琳以前所未有的恶劣态度走过去开口：“绿毛龟你很烦啊，我又没有要你等在这里。”
“……喂。”
“看我做什么，本来就是你自己发来的联络不是么？”
“我可是好心好意来为你提供情报，就连情报也是靠着血汗换来的，你就不会懂得感恩吗？”
“感谢一只绿毛龟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错了，我不应该在晚上跟你吵架的。”他顿了顿，然后环顾了一下视野不是很好的周围，“——特别是在这种和屋子没什么两样的环境里。”
吉尔再怎么不识时务也知道这个时侯离得远点比较好，不过他们随风飘进耳朵里的话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所以他在不违背道德伦理的距离下靠近了一点点。
“……吵死了，东西呢？”
“……你的态度真差劲……”青年嘀咕了一声，然后将一直拿在手中的东西交给了她，“都在这里了，什么『奥尔古尤』和『茶会』都包含在里面了，自己看吧。”
茶会……那是指约修亚留给游击士的线索吗？
“……这什么东西啊？”
“我上哪里知道去，这是设计图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导力那一门我向来是在及格线的边缘徘徊，你问我我问谁？连测试前一天晚上都是总长拿法剑指着我说‘小子你今天就是把那些零件都给我直接装进脑袋里也得在明天给我及格，听到了吗！’……倒是你，从来都是满分不是吗？”
“……凯文。”
“什么？”
“我说的是字！你这哪里是在做星杯笔记，这分明是敷衍！这种东西交到总长手里她绝对会笑着说‘凯文啊看起来你写字一门没有学好，来吧让我再教教你’……你信不信？”
“……请不要提醒我那么恐怖的事实好吗？？”
“算了，我也不指望你的笔记能好到哪去。不过这个设计图……”科琳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神色凝重起来，“不妙啊……”
“看懂了？”
“当然，你以为我是你啊。”即使这种时候也不忘记打击他，科琳很没形象地扔了个白眼过去，“但是这样一来，某些推理就能连得上了……”
“……”
“对了，这件事先放一放，我有东西给你。”科琳收起笔记和图纸，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他的面前。
只有蓝白二色的包装纸，淡金的染料在包装的正中整整齐齐地勾勒出了一行尚算醒目的字样——
——昆西·贝尔。
“……”
“没想到利贝尔竟然有这种东西……不要么？”
“啊？哦。”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他神色复杂地接过了巧克力，嘴角泛起了丝丝苦笑。
“确实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吃到这个东西。”他很利落地扒开包装纸，掰下一块扔到嘴里，五官都皱成一团，“即使这么多年我也还是要说，『昆西·贝尔』迟早有一天会因为血本无归而赔死的。”
“那你去资助他们吧，因为我没有钱。……不要那么警惕，我不会抢劫你的。”
看到他的动作，科琳撇了撇嘴，“小气鬼。”
“……这是被你压榨出的条件反射。”他清了清嗓子，将护着钱包的双手回归原位，眼看着科琳要离开，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她，“等一下！”
“哦？你打算义务捐献？”
“……你去死吧——喂，等等！”他凑近她，很小声地在她耳边嘀咕，“你对他做了什么？”
“谁啊？”
“就是后面那位啊。……别告诉我什么都没做，你给我巧克力的时候他肯定是想杀了我。”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科琳很无辜地耸了耸肩，“如果不信的话，你去问他啊。”
“……算了，在你眼里限制级以下的大概都属于‘什么都没做’的范畴。”相当了解她的本性的凯文放开了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你指哪一边？”
“……”凯文定定地看了她一会，退后两步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然后吐出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问题。“哪一边是？”
“你在说什么啊？”
“少装蒜。”凯文冷哼一声，神色多少有些严厉起来，“你瞒得了别人，还瞒不了我。”他踏前一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傀儡，是哪一边？”
“呵……”科琳听到他的问题，忽然笑了出来。那声音并不大，只是清晰得很，与脸上的表情一般带着莫名其妙的嘲讽。她眯起眼睛，唇角的笑容飘忽得近乎不存在，只有无尽的血色蔓延开来。
“是啊，是哪一边呢？”
“……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面对凯文严肃的提问，科琳仍然笑得暧昧。她不留痕迹地挣脱他的手，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凯文，修罗不应该有朋友。”
“哪边是傀儡都一样，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
“那么，后会有期。”她摆摆手，快步上前一把拉过吉尔的袖子，“走了，空贼军师。”
吉尔被她拉了个措不及防，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他回味着自己听到的片段，转过头去看站在远处的青年，结果只看到了一团迷惘的白雾。
——傀儡，是那一边？
——修罗不应该有朋友。
——哪边是傀儡都一样，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那些话语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地回荡，他看着她纤细却又笔挺的背影，不自觉地双手握拳。
原来，他从来都不曾懂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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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凯文的谈话原封不动地通过主体和傀儡之间的特殊联系传递到了坐在格兰赛尔旅店窗框上的人那里，她对此淡淡一笑，勾起的嘴角带着说不出的血色妖异，低低的话语在空气中飘散。
“修罗，不应该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