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 / 1)
然而有句“不是”,守瑾心里毕竟好受了些。
“你手里拿着枪,是想来杀我吗?”
“不是,我只想杀掉他的孩子。”她的丧失殆尽,显得异常激动,“我必须亲手向你肚子开一枪,不然我怕我不是疯掉,而是死掉。父债子还,不应该吗?你说应不应该。”
守瑾被她晃得骨骼发响,不应该吗?她是告诉她应该,还是告诉她不应该?
照片掉了一地,她一张一张捡起,连同画纸,紧握在手里。
她一只手握着枪,枪口滑向她的腹部,另一只手却爬上她一侧的脸颊,落寞而笑:“可怜的孩子,我是极喜欢你的。见到你的第一面时,你倔强的眼神,就让我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便是当初你设计代替南风出嫁,我心里也有七分乐意,怎奈复东无意,否则咱们本该是一家人。”
“一家人?多么讽刺,我们竟然是一家人。”锐意的荒唐悲哀,曲折的深刻讽刺,守瑾笑的悲凉,她们竟然是一家人!
怎么会这么难,这么苦,她甚至不愿再睁着眼睛看这个世界。
他给她抢时,定想不到今日,她要杀的是孩子,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隐在衣袖中的凶器也指向了她,低身时,她便有所预料。
黄老太太哈哈大笑,笑声凄厉悲惨,她一步步将她逼到角落里:“你想向我开枪吗?你随便,我早就活够了,我们同归于尽最好。”
“你非杀我不可吗?”守瑾的眼神,在做最后的哀求,两把枪,她的却没有任何威力可言,因她知道,她的子弹,无论如何也打不出去。
“我只杀孩子,他还没有出世,不会懂得任何痛苦,而我已受够了痛苦的折磨。”
夕阳烧进眼睛里,黑色的希望灰飞烟灭。这算是她的仁慈吗?她的双眼布满腥红的杀意,仁慈又在哪里?她该怎么办?告诉她她要杀的是她的亲孙子?告诉她死的还是他儿子?告诉她是她的儿子杀了她的儿子?
或许她能活下去了,却杀了她。
活着没能相认,如今死了,倘若让她明白,岂不比一枪打死她,还要残忍千倍万倍。守瑾竟然理解了她的恨,她不是没有仁慈,她只是太想得到解脱
这世上,就剩她一个,这无谓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原来他活着,要承受这么多,或许死亡,也是一种解脱吧。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保护她,这一次换她来扛,她保护他。
厮守?
更新时间2012-8-15 9:18:46 字数:2127
枪掷在床上的那一刻,她坦然了。
她指着自己的脑袋,无所畏惧;“子弹打在这里吧,孩子毕竟无辜,让他安然而去吧。既然要杀了我,你以后想必也能得到解脱。黄承英虽然死了,可你还有复东,你还会有另外的孙女。你好好活着,我想他也希望你好好活着。”
在她眼中,她不该是个穷凶恶极的杀人凶手吗?而她的语气,分明不像对凶手说话,黄老太太怔了怔:“谁?谁希望我好好活着。”
守瑾笑着看向破碎的窗外,半边天烧红起来,原来天堂的颜色也可以是火焰一般的红。
她闭上眼睛,以为一切即将结束,只是南风闯了进来,僵着的局面顷刻打破。
“不可以。”她扑上去夺她的枪,守瑾睁开眼睛,一切发生的太快,目光随着人迅速移转,脑袋比争夺的场面还混乱几分。
枪被突如其来的南风抢下,她冲到窗边,从破碎的玻璃中,远远的抛了出去。
黄老太太怒不可遏,刷的扇她一个耳光。
“你疯了,敢救她!”
南风反应灵敏,立时将她扑倒在地。
“守瑾快走。”
守瑾已然呆了,南风同黄老太太扭做了一团,再次疾喊,守瑾蓦然醒悟,跌跌撞撞的向外逃走。手撞在门上,照片洒落一地,急切间她匆忙捡起,死命逃出去。
守瑾逃到楼梯口,骤闻身后南风一声尖叫:“守瑾——”不及回身,但听砰然一声枪响,子弹从她的左前臂穿透,斜斜钉飞在地。
守瑾震惊回身,枪口已指三番几次阻挠她的南风身上,是她的那一把枪。
“你滚开,不然我先打死你。”血液上冲到她的眼睛里,恐怖的血红色。
守瑾看清枪的指向,惊呼出声,南风见她不管不顾的折回,全然豁了出去,握紧抵在身上的冰冷凶器,使她动弹不得。
“小蕊是无辜的,她的孩子就不是无辜的吗?”
“我不管无辜不无辜,我只知道,我的小蕊死了,她的孩子也必须死。”黄老太太发了疯般,嘶声力竭的吼着。
南风死命的拉着极欲挣脱的她,同样大声的喊了回去:“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复东的,是复东的!所以我才会自杀,所以我才打算永远的离开复东。”
黄老太太如受雷击电掣,但她立刻就看透了这个谎言。
“我不信!”
南风走入绝境,心痛地吼道:“你已经疯了无数次,难道你还想疯一辈子吗?从你丈夫死的那一刻就陷在仇恨里,你一生都在活在仇恨里,为什么不在能结束的时候结束?结束吧,你已经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孙女,难道你忍心复东,忍心你以后的子孙也陷在仇恨里,重蹈这三代的覆辙吗?你就算不放过自己,也算为他们积德吧。”
南风的话,振聋发聩,句句见血。
时光太无情,原来她已为了这绵绵不绝的仇恨,疯了这一生,执着了这一生,赔尽了这一生。
火红的夕阳烧尽眼睛里,是故人的血。
她的手渐渐松开,巨石般垂落。
……
日本人攻占州城后的一个月后,守瑾坐上了前往香港的渡轮。漾漾秋水,无声冲刷着渡头衰草,长空大雁,孤单的掠过昏昏暮色,无穷无尽的秋日萧条。
寒风中,她微微闭上眼睛。
湿冷的风扑在脸上,自由,这就是自由的滋味吗?没有窒息的感觉,飘飘荡荡的灰色调子,涩在心里的寒弦。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失去过人,才会知道,那不过是真心骗人的谎言罢了,其实两者皆抛不起。
拥有的越多,失去的越多,她丢失的只剩下了孤单茫然的角落。抚摸着刻意乖巧的孩子,孩子,她深深叹息,只剩她们了。
海上的雾越来越浓,混合着摸黑的夜,深深将她埋陷。
她记起从玻璃望出去的那片海,风雨无常,时而温顺,时而暴躁,发起脾气来撼天动地,然而她认得,那便是她的家。
然而她又一次被她的家抛弃了,莽莽涌动的宽阔海面,深夜踽踽独行的她,何处为家?倒不如喝醉了干净,醒着做什么,如今那个威吓她,欺负她的人也不能再拦着她了。
一扭头,小类正仰脸看着她,他似乎在这里站了许久许久。
“妈妈在想什么?”他问。
“在思念。”她用力按着腔子里一颗伤痕累累的心。人生沧桑历尽,中夜观心,曾经不可磨灭的过往,是深烙在心里的疤。
小类将一张纸条塞到她手中,目光向外瞟了眼:“爸爸给你的。”遂即跑开。
守瑾随意打开。
“承望落地之时,决意死生契阔,迄一同离港。附言:一世之内,不得改嫁。”
守瑾僵了一刻,继而手抖了,心颤了,一个黑色的身影突如其来将她禁锢在怀中,熟悉的窒息感觉。
这无尽的黑夜,是她也死了吗?
若是如此,死了便死了吧。
“你猜我是谁?”
他的声音喑哑,生离的无奈,死别的悲哀,重逢的喜悦,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她的手抖了,心颤了,手里握住的纸条湿了,手背也湿了。胸腔里闷闷的,酸酸胀胀,快要死掉的样子。
受伤的臂弯收的更紧,低沉的语调中无限伤感:“怎么不说话,又在赌气?我不过逗逗你而已。”
守瑾透过一口气来,他终归又骗她一次,对她而言,没什么比这份欺骗更加珍贵。
然而她还是气了,恼了,赌气说道:“我并不记得你是谁,大概是我忘了的,不恨了,放下的那个人吧。”
唐似听罢,低低的笑,渐渐大笑,守瑾被他的深深笑感染着,主动抱紧她,方才还泪流满面,此刻竟也痛快笑了。
唐似身子震了震,抵住她的额头质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文笔不通。”
“如何不通?”
“我并未嫁人,何来不得改嫁一说。”
他替她拭去眼角最后的泪珠:“这个问题,我来解决。”
……
她终于不再哭笑,而是睁开双眼,从梦中醒到这凄冷的世界。
船上没有夏叶筑,没有唐似,他太清楚这是一个梦,一个已经梦到无数次的梦。
空里流霜,寒蝉凄切,飘零的船,行驶在动荡的岁月之中,失去梦的日子,何去何曾?————————《倾城厮守》第一部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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