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冷着脸说话时,肖晨都听得见他们脸上冰霜开列的声音。肖晨开始后悔自己写的那些检查,她刚刚清楚自己给自己乱扣帽子带来的后果。可是,已经晚了。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实际上一直在陪着他们玩儿猫戏老鼠的游戏。自己当然是那只小老鼠,早晚都是一个死,何必让他们那么开心呢!
王昌龙是最擅长干这种工作的干部,肖晨在他的眼里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人,对于这种女人,心理上的一关她能挺过去,体力上的那一关肯定挺不过去。他先提出让这个顽固不化的肖晨专搞车间男女浴室和厕所的卫生、倒垃圾。干最脏最臭的活,那个年代这也是整人的一种手段。这个提议在支部会上被一个老支委坚决反对而没有马上执行。(后来才知道张进峰由于愤怒会没开完就摔门而去)王昌龙又提出停发肖晨工资,理由是她没有在车间里劳动,杜绝她的资产阶级思想继续泛滥。经过讨论,决定每月发生活费20元,再每月扣去五元回来时的火车票钱。肖晨每月只能拿到15元生活费。
地球好像不是在围着太阳转,而只是在自转着。白天黑夜、白天黑夜,肖晨每天都在完全重复着前一天做的事情。她每天都在挣扎着,心灵在受着专案组人员不停地鞭苔,身体由于怀孕反映她开始频繁地呕吐,Ru房胀痛,浑身无力只想躺下。她老想吃酸东西,可是这里什么带酸味儿的东西都没有。于是她又开始每天都梦见自己抱着一大瓶醋使劲喝,可那只瓶子没有瓶口,她总也喝不着就急醒了。怀孕加上缺少睡眠,使她浑身无力,头疼欲裂。这些身体上的严重不适对于她这种身份的人,只能自己咬紧牙关来默默忍受。她的那个不曾谋面的儿子很为她争气,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是在她身边没有人的时候才开始让她呕吐。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也幸亏她不知道如果那时她知道了,肯定会上吊的。
张进峰是这个车间的个老党员,也是资格最老的党支部委员。肖晨自从进车间对他一直都像对所有的师傅一样,只是很尊敬从来没有过过多地接触。但自她被囚禁在这二楼以后,这位张师傅不管在哪里,只要见到她,却总是主动微笑着和她打招呼。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绝望的环境中,一个微笑就足以燃烧成一片灿烂火焰,让肖晨在这冰冷的地方感到阵阵的暖意。
第三十九天的早晨,肖晨正在卫生间洗漱,听见似乎有人在叫她,她不敢相信是真的,犹犹豫豫地出来一看是张进峰师傅。他手里捧着一大包用报纸包裹的东西,叫她赶快拿回房间里去。在那种危险的环境中,不允许她客气和推辞。她只有抱起那包东西,连声谢谢都来不及说,转身快步走进她睡觉的那间屋子。当她打开这包东西时,心里翻滚着无法言表的感动。那是一块煮熟的、带着极度诱人香味的腊肉和一斤杂拌糖。她小心地把这些东西分开藏起来,以防被人发现。这些好吃的腊肉和香甜的杂拌糖,对当时的肖晨来说,真是人间最美味的食物。也给她在孤寂痛苦的夜晚带来极大的安慰和快乐。
第十六章 最后一顿晚餐
更新时间2011-7-15 22:02:03 字数:5184
张进峰在车间党支部会上明确地表示过自己的态度,他认为一个小姑娘能是什么坏人!即使犯点儿小错误批评教育就可以了,没有必要以这种对敌斗争的方式来触动灵魂。因为他的资格最老,两位书记拿他没办法。只能以他的意见只代表他个人为由,不予采纳。张进峰可以随便进出囚禁肖晨的地方。打那以后,他经常早晨从食堂里买来包子花卷,把四周烤成焦黄焦黄的,悄悄地送到楼上。有时他还从自己家带来蒸饺子和烤白薯,送到肖晨的住处。肖晨心里明白,他是冒着被组织处分的危险在尽力帮助自己。目前调查组对自己看管的这样严密,不能给他找麻烦。但是怀孕的反应又让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想吃酸东西都快想疯了。人永远无法战胜的是自己。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她还是无法拒绝酸味的诱惑。这天肖晨趁张进峰从支部办公室出来四下无人时,鼓足勇气走到他的身后对他说,张师傅,请你帮我买瓶醋来吧。
张进峰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地嗯了一声。第二天一早,他趁没人注意时送来满满一瓶醋,是装在葡萄糖输液瓶送进来的。
肖晨高兴地抱着这瓶醋,就像上甘岭的战士得到一瓶珍贵的水一样。她把它放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隔着玻璃来自的清润。她甚至觉得自己都能闻到那股酸酸的醇香。抱着这瓶醋,她仔细看着那黄褐色的透明液体,才想起刚才接过这瓶醋时,自己光顾高兴了,连点谢意都没表示。光表示谢意又有什么用?什么时候才能回报他对自己的好心呢。谁也无法想象这瓶醋对目前的肖晨意味着什么。她紧紧地抱着这瓶醋,舍不得拔下那个胶皮塞,怕那醇醇的酸香味在空气中蒸发。她觉得自己能一口气把这一瓶醋都喝下去,她想象着那种甘畅淋漓的感觉。可是,她实在舍不得,舍不得那样奢侈浪费。她使劲地咽着口水,给自己规定,除了今天早晨能额外多喝一口,以后只能每天晚上才能喝一口。然后,她小心地拔下瓶塞,为自己满满地灌了一大口,又用舌头舔了一下瓶口的四周,才把这瓶醋藏在当被子盖的大衣里。
第四十五天时,“学习班”的专案组成员开始每天分成两班,轮流向肖晨发问,实际上跟审讯没什么两样。这么长时间没有一点进展,肖晨已经是一连几天这样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而且也不再写检查。她开始不掩饰自己对他们的抗拒,经常用愤怒的眼光怒视他们。她不老实的态度和来自车间群众对她同情所产生的压力,使车间党支部加强了监管力度。他们每天不许肖晨下楼,有时,中午吃饭都让监视她的人给买回来,她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
长久的精神消耗,让肖晨感到疲惫不堪,她在这里过着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日子。没有人与她交谈,没有报纸。唯一与人的接触渠道,就是让她交代问题。她夜里睡不着觉,整夜思念黎军,想着和步兵、海军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候。白天要接受调查组的盘问,去面对那几个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专案组成员。由于胃病加重和怀孕反应,肖晨每天的饭量很小。她越来越感觉体力不支了,她不知道这种痛苦还要到何时,几乎感到自己的精力和体力都已经到了极限,她要疯了,但是,她还在极力克制自己。
这天,书记和调查小组的人一起对肖晨审问:你认识黎明吗?和黎军是什么关系?
肖晨心里一颤,稍缓了一阵定下心来,她早有预料他们肯定会拿着那张病假条找黎军的大姐去核实情况的。她不知道黎军的大姐会说些什么,但是凭感觉,她意识到事情不会太严重。她知道不但自己会维护黎军的前程,他的家人也不会让他受到一丝牵连。保护黎军有很多方法,但是黎明到底是怎么对外调人员说的呢?终归军人与地方上的组织是两种思维方式。
接着,他们又拿出黎军给她的那把钥匙和黎军的运动裤问道:这把钥匙是开哪个锁的?这条男式的运动裤的来历你也要说清楚。
肖晨心里慌得厉害,这是她最怕触及到的问题。此时,她觉得自己连自己的头都支不起来了。她一厢情愿地想;自己要找话说,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不要让他们按照他们手里掌握的线索去调查。她真怕会出现对黎军有什么不利情况。于是,她抬起头,对屋子里的人说:我不认识黎明,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给你开假条的大夫是男是女你不知道?你的态度很不老实,啊,很不老实。这位党支部书记,说话时总爱重复一下他所说的最后一句,是表示这句话是重点呢?还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威严。
您要说那个给我开假条的大夫我知道,是个女的,但是她叫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肖晨很心虚,她知道说这话别人是不会相信的,毕竟姓黎的人不是很多,而且黎军和黎明这两个名字太接近了。
假条上有军医签字,那名字你能不知道?她和黎军的关系你不知道?调查组的人认真地插上一句。
肖晨仍然强作镇静地说,我不知道,我确实没有看过,当时我拿起假条就走了,我本身也不是那细心的人。
其实无论她怎么想,不管她愿不愿意,外调人员早就按照假条上的名称找到了医院和黎明本人。只不过黎明没有说那张假条是在没有看见病人本人的情况下开出来的,而说是由她弟弟带着肖晨到她那里看的病,病人的确是在发烧。调查人员当然认为黎明没有说实话,而肖晨始终都在撒谎。书记挥了一下手,那意思是这个问题待会儿再说。那这把钥匙,你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书记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这把钥匙在她的眼前晃动着说,我们已经调查过了,这把钥匙不是你家里的,它是开哪个锁的你该知道吧?啊,开哪个锁的你该知道吧?
这把黄铜的大钥匙,是那时宿舍楼普遍都使用的门锁的钥匙。亮闪闪的环儿上有一个很精致的手枪吊坠儿和一只红色的镶金边五角星吊坠儿非常漂亮。这种工艺品在当时的年代普通百姓中是难得一见的,一看就知道是当作礼物送人的东西。肖晨回答,这是我捡的,不知道能开哪个锁。
那这条运动裤也是捡的吗?书记举起那条黎军的运动裤,更加严厉起来。啊,也是捡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