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1）

裴小姐说，“但我迟早会让他乖乖地放手。”

我和蛮赌不约而同看向蛮猪，蛮猪一脸漠然。和裴小姐结婚，蛮猪心里肯定不情愿；可是他又不得不情愿。人生在世，怎么能够事事称心，时时如意呢？

但是我和蛮赌喜形于色，有一颗定心丸，觉得突然间前途光明了许多，简单地讲，裴小姐嫁给了蛮猪，我们以后日子会好过得多了。

过了几天，我就去上班了，裴小姐把我介绍到一家服装厂做生管兼物控工作，我之前从来没做过生管或物控，但是老板格外热情欢迎我到来。并耐心地手把手教我，让我受宠若惊，同时对裴小姐感激不尽。那是一家小工厂。员工不到三百人，办公室人员徘徊在二十人左右。因为我报导时厂里正趋于淡季，老板有大量时间悉心指导我，很快我便上路走上正轨。工厂处在海外出口加工区，离湖边单程公交也要一个多小时，我搬进工厂宿舍以利上下班，只有周末不加班时才会回湖边。有时晚上老板便叫我到他办公室喝茶闲聊，偶尔也谈起裴小姐。

有一回我感激老板给了我工作机会。老板淡淡一笑说：“厂里本来有生管，可惜不辞而别了，我正计划要招一个，裴小姐把你介绍过来，皆大欢喜。你要感激裴小姐。”

我说：“我是个生手您竟也不嫌弃。裴小姐要感谢，老板您也应该感谢。说出来不怕老板您笑话，我找工作找了很久，一直找不到。”

“工作嘛，什么人都可以做，只要心态好，肯学上进，认真尽职。”老板说，“裴小姐推荐的我当然要定了。小龙啊，你这段时间的表现令我较满意，我希望你再接再历以厂为家一心一意完成工作任务。实话实说，我相信裴小姐，她是个好人，好人推荐的人决不会差到那里去。”

“请问您和裴小姐交情很深吗？”

“也谈不到很深，我们是房东与房客关系。我起步办厂时就开始租用裴小姐的厂房，好几年了。小龙，难道你不知道吗？这个富源工业区有六幛厂房是裴小姐的产业。”老板啜了两口茶，接着说，“裴小姐真是好人，行侠仗义慷慨大方。我开厂第二个年头，一度出现经济周转困难，连银行也不给贷款，因为我欠银行好几笔款子，生意伙伴和朋友各各诉苦哭穷，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厂里经营举步维艰频临倒闭，我那时快要急疯掉。抱着侥幸心里，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裴小姐来催厂房租金时，我跟她和盘托出实情，原谅我一个大男人竟在她面前痛哭流涕，我告诉她如果度过了难关，厂子必定会起死回生，拥有美好发展前景，我和她谈短期举措，中期规划，远期宏图，谈我的理想、追求、人生、计划。裴小姐同情我，当即表示要无息借给我三百万，并免掉当年厂房租金。我跪下去了，情不自禁跪下去了，裴小姐是我事业再生父母啊。”

老板动了感情，声调硬咽，眼里含着泪花。我本想告诉老板关于裴小姐的另一个三百万，但是看见他微闭双目，好像很疲倦，我便忍住不说了，忙起身向他告辞。老板轻轻挥了挥手，我退出了办公室。

我思潮起伏。裴小姐似乎不懂得挣钱的辛苦，钱看得很淡，解人燃眉之急，救人水深火热之类事件肯定还有很多，许多人都欠她人情甚至恩情，所以她能一下子推荐十几个不同厂家的工作岗位供我挑选。我选择生管物控，因为我想朝这方面发展。周末回去向蛮赌说起，蛮赌感慨说，裴小姐本性是好的，她玩弄感情完全是被男人伤害太深，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不过蛮猪重新唤起她心灵深处的真性情。像裴小姐那样的人，世间应该不会很多。

平静生活重新开始了，蛮赌租种着两亩菜地，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养猪养鸭养鸡作副业，闲时下湖网些鱼虾送到饭馆去赚些外快；每回卖完菜从街上回来总要带回许多废品，那也是挣些零钱的一条好路子。春叔也辛苦，看管期秀护理期锋，还得帮忙喂鸡喂鸭，捡菜理菜，整理废品。蛮女虽然傻，但神经没发作时也能做些事，蛮赌带她到地头，教她播种浇水，拔草摘菜。期豪每天按时上下学，回来后勤快地料理家务，做饭洗衣，担水喂猪，样样熟练在行，为蛮赌减轻不少负担。期锋也不闲着，跟着期秀东跑西跑玩游戏捉迷藏。蛮猪偶尔来看孩子们，总是提来不少东西，衣物、玩具、零食之类一应俱全。笑声，开始飘荡在工棚内外。―――痛苦记忆必需努力埋藏在心底，生活要继续，我们必须积极面对乐观向上。

外人看来，虽说残缺不全，但也其乐融融，是一个幸福的家庭。是的，兴高彩烈过是一天，愁眉苦脸过也是一天，我们是正常人，当然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人生本来苦痛，平凡人尤其甚，日复一日的苦痛累积着，如何能承受其重？所以需要健忘，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失是一剂良药，它不致于使人间疯子成群泪水成河。试想苦难经历多多，我们竟还能为生存而生存，用高尚人的话讲，那是多么超强的素质过硬的心里啊！但是我们明白，我们不可能纠缠着历史不放。客家八蛮走到今天竟不全军覆灭，我们要懂得珍惜。我们没有时间也没精力守着昨天，因为生命来之不易，我们要努力度过今天，以便生存到明天。苦难人啊苦难人，穷其一生，挣扎又挣钱，无非是为了让微不足道的生命延续下去，直到终于有一天无力挣扎了......

伟人希望人生轰轰烈烈跌宕起伏，那样才过瘾才精彩。我们不是伟人，我们是一芥草民，只祈祷平静生活可以永远持续下去。春叔安度晚年寿终正寝，蛮女麻木无知日度年过，孩子们读书求进前程似锦，蛮赌种菜卖钱养家糊口，蛮猪与裴小姐幸福美满恩爱百年，我呢，打工挣钱重生梦想。那是一幅多么美妙的图景啊，我们为之梦寐以求！

夜是如此宁静，湖边工棚里传出孩子们的对话。

“我又梦见我家的房子，还有阿爸。”期秀说，“表哥，我们为什么不住进楼房里？”

期豪回答：“楼房不是我们的，怎么住得进去？”

桃李树之70

光阴如梭，春去夏来，我们随着时间的脚步，逐渐走出阴霾的天空，恢复气定神闲了。

蛮赌耕耘两亩地，竟也能满足一家人柴米油盐之需，加上废品及鱼虾时常可以补贴家用，生活也能勉强对付下去。鸡已经卖掉一两批，又接着养了许多小鸡；三十几只鸭子长大了，准备随时捉上街出售；两头小猪也已变成大猪，是一笔可观的经济收入。裴小姐后来没再来过湖边，但是蛮猪每个月总来一次，每回来，裴小姐就让他捎来八百一千不等的钱，说是给孩子们添衣服买果子。我的工作也算稳定。因做事积极表现优异，老板非常满意。转正时给我长了两百工资。工资不算高，一千两百块，然而吃住都在厂里，自己开销很小，所以每个月拿出四百给蛮赌；四百寄回安城给老父亲，―――已两年多没回家看望老父亲了，心里很愧疚；四百块自己留着，以图有朝一日开拓事业时作资本有。总之，因为三蛮的共同努力，这个家显出欣欣向荣的迹象来。孩子们欢快的笑声，一天比一天自然响亮了。

我们只为裴小姐离婚事牵肠挂肚提心吊胆。因为张帅不肯签字，所以久拖不决，最后不得不诉诸法院。我们每欠关切地向蛮猪打听案件进展情况，蛮猪也不清楚清楚，因为裴小姐不向他提及，他也曾询问过，裴小姐告诉他静候佳音罢了。裴小姐一如既往开开心心，倒像个没事人。

蛮猪忧虑地说：“大概张帅输了管司。前几开他气急败坏找到我，说我一个鸭子居然抢走他的老婆，让他颜面丢尽人气扫地。他威吓说会让我尝到苦果，要给我点颜色看看。”

蛮赌想了一下，说：“那是气话。裴小姐要跟他离婚关你什么事呢？蛮猪不用怕他，如果他胆敢找你麻烦，你告诉我，让我出面去教训他。”

我诧异地说：“张帅真是不可理喻，他和裴小姐是什么夫妻哟，还值得这样死死不放？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爱，只是相互利用。”

“蛮猪，你现在还想着杨娜吗？和裴小姐相处了这么长时间，难道就只有感恩之心？”蛮赌不安地问，“蛮猪，你和杨娜不可能成了，放弃吧。唉，我劝你面对现实，裴小姐是不错的选择。看得出来，裴小姐真心诚意爱上了你，你好好想想吧。”

蛮猪沉默良久，而后哀怨地说：“我晓得自己配不上杨娜，可是心里老惦记着她。有一回上网偷偷打开QQ，看见杨娜给我留言了，（“她说些什么？”我紧张地问，生怕她说出来过海城找蛮猪）她说她不再爱我了，在学校已经谈了男朋友，她劝我忘记她。那一刻真是天崩地裂，我气得暴跳如雷，鼠标摔坏了，差点把计算机给砸了。我真想一气之下跑到哈尔滨去，把她那新男朋友揍个半死，然后绑架她到海城来，形影不离守着她。珍珠姐劝慰我，让我平静下来。现在，我已经不爱杨娜了，我只恨她！――可是要我说爱珍珠姐，我办不到，我只有感激之情。我晓得我更配不上珍珠姐。她那么富有，别人要说我傍富婆，闲言碎语指指点点，我受不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珍珠姐非要跟我结婚不可，我好意思拒绝吗？我怎么忍心伤害她！”

“我们客家八蛮活到现在只剩半壁江山，蛮女还是疯疯癫癫，”我伤感地说，“蛮猪若你有个好结果，我们也有些许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