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发雌威(1 / 1)
于雅愫摔了一跌,是流了点血,但血流不止,这说法就太夸张了。大夫诊了脉,告诉大太太和程心妍,道:“胎儿问题不大,吃几付安胎药就行了,只是二少奶奶以后要多加注意,这头三个月,最好是卧床休息,不要随便走动。”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同房就更不可以了。”
大太太嘴角微微抽搐,淡淡地道:“有劳了,请开药方。”
婢女引大夫到一旁开好药方,数了诊金,送大夫出门,顺便让人跟着去抓药。大太太起身进去看于雅愫,程心妍就跟着走了进去。于雅愫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大红的锦被,脸色苍白,神情紧张。
“二少奶奶,你觉得怎么样?”大太太问道。
“肚子还有点痛。”于雅愫带着哭腔道。
“二少奶奶,刚才大夫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以后要多注意,不要到处走动,老太太那里,我会帮你说,这晨昏定省就暂时免了,你好好在房里安胎,这孩子可是我们原家的嫡长孙,可是个宝贝,要当心,大意不的。”大太太斜了眼站在一旁的程心妍,“大少奶奶,你说是吗?”
“二娘说的是,二弟妹,你要好好保养身子,有什么想吃的,就让厨房做。”程心妍笑道。
“好,我知道了。”于雅愫闭上眼睛,“我累了,婆婆,大嫂,你们出去吧,别吵我休息。”
于家陪房过来的婢女一听于雅愫这么不懂礼数的话,面露忧色,可是她们又没办法出言替于雅愫补救。
大太太先是一怔,捏紧了手中的丝帕,顾忌着于雅愫怀着身孕,强把那怒火压了下去,只是心里倒底不舒服,扭头恨恨地瞪了程心妍一眼,转身就走。
程心妍被大太太瞪的一愣,好好的瞪她做什么?刚才那番话,她有说错吗?莫明其妙,撇撇嘴,跟在大太太的身后走出了房。
“二少爷呢?”大太太也不落座,站在屋里,沉声问道。
“回大太太的话,二少爷一早出门,还没回来。”碧玲垂首答道。
“这两日是谁在房里伺候二少爷?”大太太又问道。
“回大太太的话,前儿是奴婢。”春枝答道。
“回大太太的话,昨儿是奴婢。”鸣莺答道。
大太太扫了两人一眼,道:“二少爷回来了,要好生伺候,不要让他去吵二少奶奶。二少奶奶身子弱,你们要好生伺候,不可疏忽大意,有什么事记得来回我。”
“是,大太太。”屋内的婢女齐声应道。
大太太眼皮一垂,甩着帕子向门外走去。话都让她说完了,程心妍也没什么可说的,就跟在她后面出了门,一个向左,回东篱居;一个向右,回晨晖园。
清早就出去,到天黑才回来,程心妍着实有些累了,用过晚饭,梳洗了一番,就吩咐婆子栓门,准备上床睡觉。守门的婆子听命去关门下锁,刚要掩上门,就被人推开了。
门上悬着的灯笼随风晃动,摇曳的烛光照亮了来人的脸,是张渠家的。张渠家的凑到婆子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婆子脸色微变,道:“你随我进来。”
婆子领着张渠家的,走到正房门口,停下脚步道:“大少奶奶,老奴有事要回。”
屋内,程心妍斜眼看了一下时辰香,亥时一刻,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有事要回?这当家就是麻烦,叹了口气,蹙眉道:“进来吧!”
那婆子进门跪下磕了个头,道:“大少奶奶,刚张渠家的来禀报说,这几夜,几个管事婆子天天在后罩房的西侧厅内聚众喝酒赌钱。”
“张渠家的,现在何处?”程心妍问道。
“回大少奶奶的话,她就在门口。”那婆子道。
程心妍看了眼元春,元春出门去把人给叫了进来。张渠家的进门下跪磕头道:“奴婢给大少奶奶请安,大少奶奶万福。”
“是谁让你把这事回我的?”程心妍沉声问道。
“回大少奶奶的话,是奴婢的男人。”张渠家的实话实说,“奴婢的男人说,大少奶奶心善,不愿苛待下人,但是这些人闹的太过份了,怕日后惹出大事来,大少奶奶难做,就让奴婢大着胆子过来禀报。”
大太太当家时,常常夜半支人巡视,守门守角的没有敢偷懒吃酒的,程心妍管家后,一直没派人巡查,这些下人一开始还有些害怕,不敢惹事,可过了这两三个月,见程心妍一直循旧例做事,也没什么雷霆手段,待下人也宽厚,凡她们禀报的事,多半都不会驳回,她们就觉得大少奶奶好欺负,家规就松散起来,开始还只是喝点小酒,斗斗嘴,闲扯,这半个月,愈发的放肆起来,不止喝酒斗嘴,还聚众赌起牌来。
聚众赌博从来都不是好事,在内宅里聚众赌博,更是祸事临头的先兆,程心妍重新穿上衣裳,挽好头发,带着院中的婢女婆子,浩浩荡荡地往后罩房的西侧厅去。
后罩房西侧厅,此时灯火通明,热火朝天。八九个管家嬷嬷凑在一起,吃酒耍乐,房里摆着一张榆木卡子花长桌,桌上摆着鸭头、鸡爪、水晶肘子、青果鸡、酱核桃仁、什锦果子共十几二十样儿的吃食,桌边小火炉里还暖着一壶烧酒,桌上还摆着十几个小酒杯,众人围坐在桌边,边吃吃喝喝,边赌牌为乐。
“叩叩叩”有人轻轻地敲了敲窗棂,接着一个细细地声音开口劝道:“妈妈,妈妈们,夜深了,快歇了吧!”
屋里的玩得正开心,谁肯听她的话,更有人大声道:“叫什么叫,小丫头片子睡你的觉去,别挡着老娘们的兴致!”
话音刚落,“嗵”的一声,门被人给踢开了,一股冷风窜了进来,烛光晃动,一道冷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妈妈们,真是好兴致!”
这声音?
众位嬷嬷回头看去,披着大红绣玉兰花披风的程心妍扶着元春的手走了进来,发髻上的金錾连环簪在烛光的照映下闪着冷冷的寒光,都倒吸了口冷气,脸刷的一下全白了。
程心妍站在门口,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落在桌上的吃食,接着又看到了摆在桌上的牌九骰子、几堆散碎银子和铜钱,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来人,把桌子掀了。”
晨晖园的两个粗使婆子应声而出,上前将桌子一掀,“唏哩哗啦”一阵乱响,桌上的盘子、鸡鸭鱼肉全被掀翻在地,散碎银子和铜板也滚得满地都是。
“妈妈们既然这么喜欢赌钱,喝酒,我就如你们的意,让你们赌够,喝够,玩够,可好啊?”程心妍冷笑着问道。
婆子们呆了一下,不太明白程心妍的意思。
“接下去三天,你们就呆在这房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喝就怎么喝。”说罢,程心妍转身就要出门。
程心妍既不打她们,也不骂她们,只是把她们关在房里,这惩罚看似不重,可是被锁在房里哪里来的吃的喝的?难不成要她们吃地上的这些?众婆子连声求饶,道:“大少奶奶饶命,奴婢知错了,求大少奶奶宽恕奴婢这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
就在这时,大管家原东赶了过来,扬声道:“大少奶奶,小的来晚了,请大少奶奶恕罪。”
原东这个时辰赶来,有些出乎程心妍意料之外,转念一想,必是那个机灵的去通知的,这家里闹腾起来了,这大管家不赶过来伺候,追究起来,可是大错,笑道:“事出突然,大管家没赶得及,不怪大管家。”
“小的谢大少奶奶宽厚。”原东行礼道。
“大管家,这些人这三天就关在这房子里,你派人守着门,不许人给她们送吃的,以后再有人敢喝酒赌牌,一律严惩不贷。”程心妍道。
“大少奶奶,恕小的直言,如今夜长,这些守夜的下人每日巡夜辛苦了,聚在一起取暖闲扯,这些都是大太太允了的,这也是主子们体贴下人辛苦之举。”听到原东维护的话,跪在地上的那些婆子唇角上扬,有大太太,大管家撑腰,大少奶奶休想罚她们。
程心妍微眯了一下眼,她管家时日虽浅,却也知道宅中不可能定这种规矩,原东很明显是在说谎,还搬大太太出来压她,等她再看到那些婆子上扬的嘴角,眸底闪过一抹了然,敢情这事是大太太在背后搞鬼,怒意上涌,今天她累一天了,就是要惹事,也该另挑一天,她不想每天都来处理这些突发事件,今天这一次要把这些人的气焰打下去,这样以后才能过得安生,脸一沉,冷冷地问道:“大管家,现在是谁在当家?”
原东一愕,“是大少奶奶在当家。”
“既然是我在当家,就要照我的规矩来办。这巡夜之人从今往后不许吃酒赌牌,一经发现立即驱逐出府。大管家,你要不满意我定的规矩,我给你两条路走,第一条,你去跟老太太说,让老太太罢了我这个当家,让大太太来当家,这样,你就可以继续照大太太的规矩来办事;第二条,你辞了大管家一职,离开这府里,你爱照谁的规矩办事,就照谁的规矩办事。”程心妍小性子一上来,不想跟他啰嗦,快刀斩乱麻,逼原东站队,“你选那条路走,自己掂量。”
原东脸色微变,这两条路都不能走,躬身道:“小的照大少奶奶的规矩办事。”
“很好,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府里不是没有规矩,我这个当家大少奶奶,也不是没有手段。我不过是看你们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嬷嬷们,我给你们脸面,希望你们懂得规矩。可是你们若是不要这脸面,那我就不用跟你们客气了。我一向赏罚分明,你们要按规矩做事,我就有赏,你们要敢乱了我的规矩,哼!”程心妍冷哼一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今儿也晚了,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多掂量掂量,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说完,程心妍看也不看原东,扶着元春的手,领着人返回了晨晖园。一进房,程心妍长舒了口气,这架端着可真累。
“大少奶奶,你好厉害,这下那些人不敢再放肆了。”燕草一边帮程心妍解披风地带子,一边赞道。
“厉害什么呀,我只希望她们安静些,别惹是生非,我不想弄的天天跟打仗似的。”程心妍打着呵欠往床边走去。
“这些人呀,就是欺负大少奶奶好性子,所以才这样大胆,今儿大少奶奶雷霆一怒,她们一定会夹着尾巴做人了。”元春跟程心妍打理过金器铺的,知道程心妍为人是和善,但不是一味的老好人,府中这些人太没眼力了。
“哦,对了,元春,你记得拿五十文给张渠家的,谢谢她通风报信。”程心妍爬上了床,扯着被子盖在身上,闭上眼睛。
“奴婢知道,大少奶奶,你安心睡吧!”元春轻轻放下帐幔,和燕草退了出去,原牧白不在家,她们俩就睡在外室伺候。
这事到第二天早上,府中各院都知晓了。原致轩兴冲冲的赶到耦荷园,进门就笑道:“娘,怎么样?我说了吧,我们这位大少奶奶,要么不出手,这一出手,那就是一鸣惊人。”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道:“我原想着,我怕是要出手整治整治府里这些人了,没想到,她昨儿那一下,把人都给整治了,连原东那滑头小子也没沾到便宜。”
“那女人只怕要气死了。”原致轩笑道。
“气死她最好。”老太太鄙夷扁扁嘴。
原致轩道:“等侄儿媳妇真正掌了大权,我就该回李家老宅去住了。”
老太太伸手拉起她的手,叹道:“二丫头,娘对不住你,是娘任性,连累了你这么多年。”
“娘,您怎么又说这话,我搬回娘家来住,是心甘情愿的。”原致轩笑,“说起来,我跟她斗了这么多年,斗的也蛮开心的。每次看到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就高兴。”
“明年开春,你们就搬回去。”老太太笑,“这府里就留给妍丫头和她斗。”
“三太太来了!”门外的婢女通传道。
话音刚落,郑五娘笑嘻嘻地走进来,看到原致轩早到了,“哟,二姐比我还来的早。”上前给老太太请了安,“婆婆,听说昨天侄儿媳妇很威风。”
“是很威风。”老太太笑道。
郑五娘笑道:“如此一来,婆婆您就不用再担心了,可以放心把家交给侄儿媳妇了。”
“三媳妇,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婆婆,媳妇一点都不委屈。说起来,当年要不是大嫂,我都被水淹死了,那里还有今天。”郑五娘叹了口气,“大嫂的恩情,我没办法还,帮她照看一下她的儿子儿媳,是理所应当的事。”
老太太想起早逝的大儿媳,红了眼眶。原致轩见状,忙岔开话题,“娘,明天就立冬了,我们做五色饺子吃好不好?”
“都是当奶奶的人了,还整天惦记着吃。”老太太白了她一眼,“好不好意思。”
“民以食为天,我不想着吃,还能惦记着什么呢。”原致轩振振有词地道。
娘女仨个正说着话,程心妍来了。
“昨夜里,你被那些人闹腾着没睡好,怎么不多睡会,这么早过来做什么?”老太太关心地道。
“谢谢奶奶关心。”程心妍给老太太行礼请安,笑笑,“孙媳昨夜里睡的很好,是她们没睡好。”
“昨夜你做的很对,没有让别人痛快,自己受委屈的道理。”老太太笑道。
程心妍心领神会,知道老太太嘴里这别人指的是大太太。经昨夜一事,大太太又“病”倒了,和于雅愫一样卧床休养,不来给老太太晨昏定省。老太太眼不见心不烦,丝毫都不在意她们来不来。
立冬过后的第二天就是下元节,开金铺银楼、铁匠、窑工的要祭老君。这老君,就是太上老君,因为道教迷信,炼丹,以求服用仙丹后达到成仙的目的,而炼丹必用火炉,这道教的祖师爷太上老君,就被尊为炉神,下元节要祭拜他。
程心妍是不懂这些的,还好王嬷嬷提醒了她,才知道还有这规矩,一早换上墨蓝撒花缎面立领对襟短袄,披着海蓝缎面披风去了金器铺。
刘掌柜他们早就备好了祭品,祭拜了太上老君,又说了一会子话,程心妍正要离开,从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个就是前几日见过的赵伯骕,他依旧一袭玄色衣袍,只是束发的白玉发簪,换成了墨玉发环;另一个是位容貌出众的美女,穿着桃红撒花风毛窄裉袄和桃红绣金凤绫裙,衣襟袖口皆是精致华丽的刺绣;挽着俏丽的双环髻,髻上插着白银卷须镶红宝石簪和玉兰点翠步摇,耳边戴着赤金镶红珊瑚耳坠。
程心妍一眼就认出那美女所佩戴的首饰是她设计的,凝眸浅笑,又有生意上门了。那美女也看到了程心妍发髻上戴的赤金镶翠挑簪,眸中一亮,上前道:“你这挑簪多少银子买的?我出双倍价钱跟你买。”
程心妍笑容一敛,道:“不卖。”
“三倍。”美女下巴一抬,高傲地道。
“不卖。”程心妍看了眼赵伯骕,见他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微微蹙眉。
“四倍。”美女瞪着程心妍,“你这挑簪最多不过五百两银子,我出二千两跟你买,不少了,别太贪心。”
“你就是出十倍,我也不买。”程心妍冷笑,觉得这个用银子压人的女人真是讨人厌,她设计的那些首饰戴在这种人身上,真是掉价。
“骕郎,这个女人好无礼,你帮我教训她。”美女仰着头娇声道。
无礼的人到底是认呀?程心妍嗤笑,这女人颠倒是非黑白,睁眼说瞎话。
赵伯骕勾了勾唇角,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凤吟你挑件别的首饰。”
“我不要,我就要这枝挑簪,骕郎!”叫凤吟的美女不依地拉着他的衣袖,眼珠子一转,“骕郎,这枝挑簪原本就是我的,是这女人偷去的,骕郞叫人把她抓起来。”
程心妍愕然,这女人还真是让人无语,她不止颠倒是非黑白了,还直接诬陷人。
刘掌柜等人走过,护在程心妍身边,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就想强取豪夺?”
赵伯骕微眯起眼睛,问道:“这间金器铺是原大少奶奶所开?”
“是的。”程心妍回答道。
赵伯骕微微颔首,自顾自地看起首饰来。
凤吟撅起了嘴,道:“骕郎,你在干什么?还不叫人把这个坏女人抓起来。”
“这些首饰很漂亮,我全买了。”赵伯骕豪气地道。
“不卖。”程心妍道。
“为何不卖?”赵伯骕回头问道。
“我不想我店里的首饰戴在象她这么讨人厌的人身上。”程心妍毫不客气地道。
“这些首饰不是送给她的。”赵伯骕道。
“骕郎!”凤吟一惊,失声喊道。
“这些首饰是送给你。”赵伯骕走到程心妍面前,低头看着她。
“你买我店里的首饰送给我?”程心妍笑,“赵公子,你的所作所为还真是出人意表。”
“就当是谢谢你送我那幅图。”赵伯骕勾起一边唇角。
“那就多谢了。”程心妍柳眉一挑,“刘掌柜,替赵公子算帐。”
“是,大少奶奶。”刘掌柜答应着,去拿算盘算帐,“赵公子,一共是三万八千五百七十二两银子。”
赵伯骕拍了拍巴掌,从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灰衣的男子,给赵伯骕行了礼,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数了四张递给刘掌柜。
刘掌柜收了银票,回头问程心妍:“大少奶奶这首饰要不要装起来?”
“赵公子,这首饰送给我,就是我的,对吗?”程心妍抬起头问道。
“当然。”
“我要怎么处置也随我?”
“是。”
程心妍笑,“刘掌柜,不用装起来了,继续摆在店里卖。”
赵伯骕清冷的眸子染上一丝笑意,转身向门外走去。凤吟跟着追了出去,远远地传来她的娇滴滴地声音,“骕郎,等等我。”
看着赵伯骕就这么走了,程心妍愣了愣,他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