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1）

惟有乐小晶坚定地看着她，丝毫不动心，因为那时他在注视另一个女人，短发的女学生。她渴望读书，渴望做一名乡村教师，可惜命运不让她走自己的路，她死在了鬼子的镰刀下，其状惨不忍睹。

不久，二战爆发了，乐小晶的家乡很快变成了废墟。日本鬼子相继攻下了东北三省，一万万中国人遭了殃，只有他父亲，接到了皇军的命令，于次日凌晨撤离。他硬拽着他的手，泪流满面地说道：孩子，皇军说了，想活命的，就得跟他们走！

乐小晶没有跟他们走，他光荣地加入了学生救国会。在革命的日子里，他认识了那个长发姑娘，尽管算命的曾经跟他父亲说过，而且言辞灼灼地保证过，你儿子命太硬克妇克子，可是那个算命的少算了一样，他还克父。

父亲因他而死，他深爱的那个女学生也因他而死。后来，他投靠了国民军，且有幸坐上了保卫队队长的高位。他讨了蒋老爹的二老婆，可是那个“三八”不把他当人看，于是他变成了狗，一条趋炎附势、不会咬人的猎狗，带着枷锁奔走的猎狗。

乐小晶失望极了，为了平复心中的怨气，他杀了那个恶婆娘。逃走的那一晚，他喝得酩酊大醉，他想到了那时那刻，他也是这样喝得酩酊大醉，摸黑来到那个女人的家里，不过那个是他的前妻——长发女人的家，她的母亲吓死了，以为是日本鬼子来抢鸡了。那一晚，可怜的老太太真的吓死了，后来那个长发女人哭了三天三夜，之后生了一场大病，不幸撒手人寰了。临走时，她嘴里不停地念着她娘的名字，可怜的女人，却不想她这一走，又成全了那个算命的，他歪打正着，说乐小晶命硬，果然不错，他连丈母娘和妻子一同克死了。

这是他的故事，却不是我的，我的故事还很长很长，这本书是讲不完的了，也许下一本，也许再下一本，时间到了，我该走了。妈又喊我吃饭了。

甲字头，你妈喊你吃饭了。

知道了，我来了！

我一路跑着回家，一二一，忽听身后有人大喊。我回首一望，眼前出现了隆冬时节，光秃秃的树枝上缠满了银布，白雪皑皑的大地染上了空蒙，一望无际的天披上了层层云霭。远方的彼岸，一个光着脚的男人缓缓走来，雪地里深陷着他的脚印，我上去和他打招呼。他却消失了，口中默念着一个人的名字——乐小晶。

“我的任务失败了，我没能找到乐小晶，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原谅我，主人。”那人彷徨无措，对着黑影说话。

黑影动了动，好像在打量我，许久，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对我说：你走吧！去下一站！

下一站是哪儿？我问，不知不觉，我又进入了梦乡。

第六十章 天堂的赞歌

天亮了，我醒了，无数星星还没有消失，他们还在那里向我眨眼。风静静地吹着，我的脸庞借着生前的感觉，想象着秋天的凉意，想象着春日的温馨，想象着夏日的烘烤，想象着冬日的刺骨。这时，一辆长途跋涉的客车驶来，到了我面前停下，我瞥见了车上的美女，她正摸着飘逸的长发，我毫不犹豫地上了车。司机见我并不意外，笑说：等候我多时了。我问他，这是去哪里？他说，去终点，不过还有一段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不！我不能走，我书的结局还没有写出来，我走了，读者怎么办？

你必须走了。再说，你又不是作家，哪儿来的读者？

我不是作家，我不是乐小晶吗？我不是《乾坤镜》的作者吗？

你不是，你名叫甲字头，乐小晶是你幻想出来的，《乾坤镜》也是。

不，你胡说，乐小晶是《乾坤镜》里面的主角，这本书就是他写的，而我就是乐小晶。

好了，你说是你写的，就是你写的。快上车吧，下一站，我还要接一个人。

我不能跟你走，我还要找一个人？

你要找谁？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的记忆乱糟糟的，我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这个站头很奇怪，只写了终点站三个字，什么意思？

这是你人生的终点站，你的人生到头了，你现在明白了吧。

我不明白！难道我真的结束了？

是的，你结束了，好了，快上车吧。

不，我不能跟你去，我还要找一个人。我坚持要下车，司机拿我没办法，他摇摇头说：你再不上来，连下一站也没了。

没有就没有了，反正我决定不走了，我要找到那个人。

好吧，既然都这样了，我就实话和你说了，你说的那个人就在前面不远处，你去找他吧。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看着客车驶离，我拔步向前走去，出了终点站，按着司机手指的方向，我找到了一间小屋，屋里坐着一个两眼无神的矮个老人，一身破破烂烂，一副穷酸相。他见我来，并不吃惊，冷冷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说了前因后果，他摇头，不敢相信。他踮着脚，把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回到座位上，咳嗽了几声，说道：年轻人，该来的还是要来的，你要找的那个人就是我。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说完了就赶紧走吧。我老了，一无所有，为了书，我失去了幸福的童年；为了书，我失去了家庭；为了书，我失去了爱我的人；为了书，我失去得太多了，头发白了，背也驼了，书毁了我的一生。我知道，你也是为了那本破书而来的，不过，我建议你不要看那本破书，这是有史以来最烂最烂的一本书，而我却把它当成了至宝，拿它来做研究，而且用尽了我的一生。那本书毁了我的一生，你现在赶来，还要继续步我的后尘，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说完，老人颤抖着掏出了那本书，划起一根火柴，把书点燃了。

我一把抢过书，厉声说道：你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一本书，你为什么烧了它，再烂的书，也凝结了作者的心血，烧了实在太可惜了。

你不懂，这本书害苦了多少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话，都是骗人的鬼把戏。为了考证书中的内容，我跑遍大江南北，连一个神仙的影子也没见着，哪怕妖魔，哪怕鬼怪也好，让我今生见上一眼也罢了。可是我寻了整整三十年，什么都没有，只有传说，无休无止的传说，我为传说而生，也将为它而死；我为书而生，也会为书而死。

为了早日升天，为了一堵天界的风采，我攀上了九华山的最高峰，不想脚一滑，我坠落万丈深渊，跌入了谷底。从此我死不瞑目，并发下毒誓，从今往后再也不看书了，我要在此地等候无法超脱的亡魂，我要告诉他们书能利人，也能害人。这本毒物，我是烧定了，请你不要再阻拦我了。

不！先让我看看，这本书是否如你说的那样不堪入目。我抢过书，翻了几页，一发不可收拾，我沉迷其中了。原来，我就是这样结束的，原来这个老人就是我自己啊！天哪！你又给我开了次大玩笑。

“二十分钟到了，没希望了。”白大褂摇了摇头，惋惜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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