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我以我血荐轩辕(1 / 1)
我爬起来,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现下已经是大白天了。念一师傅的包裹不在旁边。
我身上穿的也不是原来的土黄衣服,而是一套鲜绿色的□□的服装。有人替我换好衣服了。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竟然还有人要不自量力救他们,这不倒霉了,一并处死。”
“真是活该!,哈哈哈哈!”
这些声音嘈杂地传到我的耳中。我眼前的画面好像消失了一般,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了。周围的声音也在慢慢消失。直到一个中年人对一个老妇女调笑时撞到了我的腰。
“你买到反贼的肉啦?”他那么兴致勃勃以至于没注意到撞到我了。
“什……你们说什么反贼肉?”我拦住他问。
“浙江□□的领导者张君玉被剐了。你要是早点来说不定还可以买点他们的肉呢。”这个中年人说。
“你说什……”我要拉住他的衣袖。
老妇女凶狠地打开我的手:“出身不清白的人要拉拉扯扯也不要在菜市口。”
“买他们的肉……做什么?”我无力地跌倒在地上。
“这还要问,”中年人回答,“当然是要吃,吃了对人好的。”
吃了,对他们好。
邢台上斑驳的血迹陷在陈旧的木板里。念一师傅就是在这里被一刀一刀剐掉的。我闭上眼睛,怎么也想象不出当时的场景。
念一师傅死了!我却还活着。你们死得这样惨,我却安然无恙。要是我也一同死去就好了。
一些老百姓一边庆贺反贼终于得到应有的惩罚,一边高兴地炒从念一师傅身上活生生剐下来的肉。
我们为什么要悲惨!死了也落得这样凄凉的下场。
为什么!为什么要狠心至此!百姓应该活下去,他们为了想活命举报起义都是可以原谅的。为什么还要吃我们的肉,他们又不会因为没有这样做而死去。
我们都是为什么而战的?真的要为了这的样百姓而战吗?
要是和念一师傅一起被剐掉就好了,至少不用面对这样的百姓。
一颗沾有血渍的念珠滚到我脚边,我把它捡起来:“你倒好,自己去了,却丢下我面对这样的荒唐。”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可是我不能哭。
初春的河水里还泛着凉意。
“如果不死去就无法对自己的无力释怀,是这样想的吗?”水墨的面容出现在水底。
“没有!没有这样的事!”我奋力拍打着水花,试图使他的面容消逝在水底,“你只不过是幻觉,给我消失!消失!”
他的面容没有消失,整个人却从水里站立了起来,面对着我。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使这个幻觉消失。他出现一定是在我软弱的时候,我要靠内心战胜我自己。
“不再心怀希望之光了如何?成为有野心的吧。野心会像熊熊火焰,将你面前的障碍燃烧殆尽。”
“说得也是。我太执着于某些东西了。为了胜利,我必须不择手段。只要能使这个国家改变现状,一切方法我都应该试一试。”
一路上都听到人们议论关于今年册封的雍亲王的事情。他好像因为什么事明天要经过这里。机会就是明天。
“殿下!社某有要事商谈!”我拍打着雍亲王别苑的门,随即就被看守的护卫驱赶了。
“我是以前暂住府上的社姑娘。”我赶忙解释。
“四爷不会见你的。”他一点没有要放下手中长矛的意思。
“拜托了!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我非见他不可!”
门打开了,一个身着明黄色衣服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两年不见,他的眼神愈发锐利,
“殿下!社某有要事相谈!”
他用老鹰看耗子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过了。一旁的侍卫用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殿下,雍亲王殿下!社某以为一将功成万骨枯。既然朝廷打下了江山,无论通过多么血腥的手段,这江山理应归爱新觉罗家!”我在即将被拖走时喊出来,“李世民即使杀兄杀弟,囚禁生父也不妨碍他成为一代明君!”
“说下去。”爱新觉罗•胤禛的脸色一变,抓住我的人识趣地把我放下。
“社某想帮助雍亲王杜绝天地会。”
“为什么?你不是‘所恶有甚于死者’吗?”
“那只是我的个人感情,我必须考虑国家。这天下是爱新觉罗家的。为了巩固国家,铲除天地会,朝廷耗费了大量财物,并不利于国家发展。朝廷都只道天地会‘反清复明’,可是天地会并不存在真正的反清复明。”
“不反清复明,你们为什么跟朝廷作对?”
“殿下,你想想看,”我放慢了语气,“真正生活在明朝的到现在都几乎是年过古稀的老人。大部分人都是生活在朝廷的统治教育下,他们连明朝都没有明确的概念,怎么可能真正执着于前朝的统治和清朝登上政治舞台的手段呢?”
爱新觉罗•胤禛认真看了我一眼:“进屋谈吧。”
“是,多谢殿下恩德。”我叩拜了一下。
他的书房我以前还从没有看到过。这次总算是瞧见了。这里连个下人都没有,可见他也是不喜欢别人乱动他书房的人。
我也只是小心地跪在书房门前。我还是不喜欢这种为了践踏别人尊严的下跪。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现在顾不得这些了。
小心点上两支蜡烛后,他盘腿坐在了床榻上的垫子上,同时示意我可以继续说了。
“他们并不是有多喜欢明朝,复辟往往被作为造反的借口。百姓是因为没有好的统治才要造反的。”我说完这句话不敢抬头观察他的脸色,“只要能消除弊端,天地会一定会自动散会。大家都只是想更好地活下去。”
“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任何朝代都会有弊端。天生就知道治世之道的皇帝是不存在的。我们汉人推崇的明君也都不是一步到位的,开明盛世较之昏庸统治的区别就是会改变统治的弊端。”
“那你说说看我们满人的统治具体有什么弊端。”爱新觉罗•胤禛说。
“只要做到三点,鄙人以项上人头保证任何反清组织都会彻底根除。”我的额头上开始冒汗。
“三点?你倒是说说看。”
“有两点是为了向汉人说明满汉一家的心意。其一,废除剃发易服的条令。各民族都可以平等穿本民族的服装,可以极大程度减轻反抗者心中的不满。”
“我们为什么要讨好反贼!你说话离谱了!”爱新觉罗•胤禛一拍床榻,“来……”
“殿下,这不是别的人,这正是你们的子民!”我意识到情况不太妙,抢着把话说完,“如果你们心中没有子民,只有奴隶,就算征服了全世界你们也只是大奴隶主,而绝不能称之为‘帝王’。相应的,只要心中有子民,就算没有封地,你也是了不起的帝王。成为怎样的人都是由自己选择的。社某比任何一个满人都希望殿下可以成为真正的帝王。只要殿下拿出君临天下的诚意,社某拼尽全力也要让殿下你成为一位空前绝后的明君。”
“放肆!”
“圣上的儿子都有继承皇位的资格,殿下无需妄自菲薄。”
“那好,你接着往下说第二点。”
“帝王正式选秀如果不只局限于旗女,可以极大程度地体现亲民作风。因为这是在宣告不只是满人的孩子可以成为帝王。同时,民间的女子容貌出众、品行端正的也很多。”
如果我没看错,在说到“容貌出众”时,爱新觉罗•胤禛的眼睛眯了一下。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明代科技书籍解禁。”我说,“一个国家决不是四书五经,满口大道理所能支撑起来的。”
“社卿何出此言?你们汉人不是最重视这些了吗?”爱新觉罗•胤禛紧蹙眉头。
“殿下,我们在你们入关前也是很重视科技发展的。数学、物理、化学决不只是奇技淫巧。在军事上用功研发炮火,我们的国家就会固若金汤。偏重于骑射并非长久之策。”
“我们满人是靠骑射夺的天下,应当以骑射为重。”
“可是你们的祖先并没有这样想。要真是这样,当日入主中原他们就不会依靠我们这边叛徒提供的先进火炮了。你们的老祖宗是这样的想法。我希望你们能比明朝更重视科技的发展。”
“汉人没做到的事情要拿来苛求我们满人吗?”
“殿下此言差矣。满人汉人没有谁比谁差之说。满清完全可以突破更新,我希望大清国成为真真正正世界一流的强国,名副其实当得起这个‘大’字。”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那么,你说说你可以怎么帮我?”
“我可以在殿下拿出诚意后,劝服天地会的成员归附。”
“区区反贼想要跟我谈条件!”
“社某不敢。只是朝廷在强势,我方在弱势。磨合不当的后果一定是我方的人惨死。若是我说他们再怎么凄惨我都无动于衷,殿下想必也是不信的吧。殿下是聪明人,我没必要在殿下面前耍任何心思。有什么就直说才最好,对吧。”
“社卿不但勇猛忠义,也是个才思敏捷的人。”
“殿下谬赞。”
“你明天带些你说的知书达理的天地会成员,我尽量给他们封官,等我……也会视情况提拔他们。”
“多谢殿下。”
我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让我带人,这可不是个老实的举措,怎么想怎么觉得是要一网打尽。竟然想让我带人,他把我想得有点蠢了吧。当然,也可能是试探。不过用我们天地会成员的性命来试探我就更不可原谅。
我趁侍卫不注意,蹑手蹑脚地回了那间卧室,然后借助建筑外壁爬上了屋顶。随后掀开一块瓦。无论怎样明天我都不会带人,拿多多他们性命开玩笑的事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我要在这观察,如果爱新觉罗•胤禛是真心要合作,我就帮他。如果他是要一网打尽,我就杀了他。
“吴守民总督,这事你怎么看?”爱新觉罗•胤禛的声音传来。
“实不相瞒,她是奴才的学生。”吴守民说,“奴才以前教她的时候,就发觉此人狡诈,诡辩能力无人能及,还目中无人。她连‘奴才’都不自称。”是啊,我从来不用这个自称,吴守民老师倒是用得欢快娴熟得很。
“可是成为一个帝王需要的是子民。如果想当了不起的帝王,也要把那家伙看成子民吧。”
“王爷,不要被她的巧舌如簧给骗了!”吴守民说,“大清朝现在发展才是好的,不需要做那些改变,那是不现实的。”
什么啊,原来未来雍正都被我说得有些动心了。来阻拦我的却是同为汉人,一同从现代穿越来的吴守民老师你吗?
“你觉得我们做不到?”爱新觉罗•胤禛反问他。
“没有,没有这样的事!”吴守民奴才说,“但是恢复各民族的服装是□□裸的民族分裂。这会造成汉人的异心,奴才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在以后发生。”
“然后呢?”
“奴才只是要劝王爷提防社灵均那个小人。为免除后患,一定要杀掉她的同党。他们阻碍了大清朝的发展。社灵均是一定要处死的。”
吴守民奴才,我明白了。你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喜欢“大”清朝,你只是纯粹想当奴才而已。
到了这个野蛮的朝代,你的兽性也滋长得让你看起来完全不像个人了。你在昆明时尚且顾念师生情分,饶了我一命。现在为什么那么急吼吼地想要我死呢?我们现在都站在清朝的立场,你更应该不会觉得我是敌人才对。莫非,老师你担心我受到重用,忌才妒贤了吗?只是一个小小的社灵均,就让你害怕成这样了吗?
“社卿还可以。”
“那就先囚禁她终生,但是王爷势必要将党羽斩尽杀绝。”吴守民殷切地说。
明天我是来投奔你,亦或是不惜一切要杀你,就取决于你下面的回答了,爱新觉罗•胤禛。
说吧,我就在这儿洗耳恭听。
“殿下,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我牵着马车来到约定的地方,“大家都在这里面。”
“是吗。”
我走上前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
“你干……”
我放下对满清过去的仇恨,放下死去的同伴来同你商谈。你竟然要一网打尽。你说,这样的你怎么不该死呢。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现在,一起下地狱吧,爱新觉罗•胤禛。
爱新觉罗•胤禛的身手大概和易先生差不多,我打不过易先生所以打不过他。现今之际,唯有用炸药,玉石俱焚。
我的手摸到引线,它被一根细线连接到旁边装满火药的马车上。
“你想好了?”爱新觉罗•胤禛问,“要是我死在这儿,这附近的几处人家都会被当场细作清洗。”
“你说的‘清洗’是……”我手上的炸药掉了下来。
“我以为聪明如斯,应该明白的。”
一阵凉意从我的胸膛传来。一截剑从我的胸口戳出。
“殿下,奴才救驾来迟。”我回头看见满脸汗水却掩饰不住兴奋的吴守民。
“竟然是这样吗!老师竟然要偷袭已经放下武器的学生!”我徒手折断胸口戳出来的那截剑,反手□□吴守民的小腹,“我一定要为自己报仇!”
我冷眼看着他倒在地上。
“还有你!”我对爱新觉罗•胤禛说,“你拿子民来威胁我,正说明……他们是我的子民!是你输了,输得如此难看。别忘了!”
“把她救活,押解到京城行刑。到时候能引来多少余党就杀多少。”爱新觉罗•胤禛若无其事地说。
我刚要去碰剑手就被他踩在脚下:“想自尽吗?我就是要让阳奉阴违的人生不如死。对你来说,看着同伴因你而死再痛苦不过了吧。”
“你还敢说!”我努力要把手抽出来,但胸口汩汩冒出的鲜血让我顾不得其他,“是你背叛了!”
一路上我伤口都恢复得不错,到了京城我还能活着。
今天,花猫还给我这只爪下的老鼠拜年来了,真让我大跌眼镜。
“殿下要是听不得社某所言,当场将社某格杀就是了,何苦要牵连社某同伴?”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
“我到现在都觉得你说的很好的,给我三十年时间,我一定……”
“好了,殿下。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贱民有什么资格干涉?”
“明天的腰斩刑我会让人往铡刀上浇油。这样,你会多活三个时辰。就算错过了行刑时间,天地会党羽也会赶来让你结束痛苦。当然,你也可以畏罪自尽,喝下这杯毒酒早点了断。我原本不想杀你的,只是想除掉天地会党羽。要不是你背叛,我是不会这么对待你的。”
“是啊。”我大声说,“殿下你原来只是想杀掉贱民的同伴,没有想杀贱民,只是想把贱民囚禁终生。贱民应该感激不尽才对!因为不忍心贱民受牢狱之苦和行刑之苦,到现在还想让贱民自行了断,真是好伟大,好仁慈。”
爱新觉罗•胤禛还没走。
“我明天就要惨死,现在没心情陪你玩了。”我举着酒杯往爱新觉罗•胤禛脸上奋力扔去,声音也冷静起来,“从我面前滚,现在,立刻,马上。”我要是死到临头还要考虑讨好他,那就不是二逼了,而是二逼中的战斗机。
酒顺着他的脸淌下来,那副狼狈的样子别提有多好看了。
我被推往行刑的路上。现在正在游街示众,到了午时就会正式行刑。
市口周围的人嘴里骂着“千古罪人”、“罪该万死”、“罪有应得”之类的词句,更甚者会骂得更加不堪入目。
一块石头砸破我的眼皮,血顺着眼皮流淌到我的下巴上。
“我明白了。”我垂下睫毛看胸前的枷锁。
“明白什么了?”水墨的双臂搭在囚车上站在我对面。
“在□□愚昧的体制下,自私残忍是百姓的本性。如果我和他们生活在同样的环境,接受同样的教育,不见得会做得多好。”我抬起头,“所以,我原谅。”
淡红色的血晕在我面前的枷锁上扩散开。
“灵均啊,跟你商量个事儿。”
“说吧,反正我现在是死到临头了。”
“你死后,我可以用你身体的细胞作媒介实体化吗?”
“都说是死了以后了,随你便吧。”
“那真是多谢了,帮了大忙了。”水墨拍着手高兴地说,“你真是大好人。”
“我说,人家要还要拖着半截身子活六个小时,要不要这么高兴?”我无奈地说,
“啊,对不起,没考虑到你的感情,光顾着我自己高兴了。”水墨忙不迭地对着手指,“其实,我也不想你死的。小灵均非常非常……那什么,你不在了我会寂寞的。”
真是,这么差劲的家伙真的是我的第二人格吗?
“真是没心没肺。”
“有心有肺那就是人了。”水墨说,“我们不是冷酷,是真的做不到。”
“我死了以后可以回现代吗?”
“不行。”水墨说,“你在现代死了我才要把你拖过来的。”
“那小榭和我碰到的其他人呢?”
“不是很清楚,大概可以回去吧。”
“真不公平。”我轻松地说,“连吴守民老师都可以回去,我却真的要死在这了。还是这种方式。”
“大哥,可以让我躺在铡刀上吗?”我问刽子手。
“怎么,你竟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腰斩吗?”
“不是这样的。”我说,“我只是想用余生的时光来仰望充满未来无限希望的天空。”
今天的太阳光很灿烂,耀眼的白色令人睁不开眼睛。
“社某无罪,唯有一片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