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雪与花(1 / 1)
他出门前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很快就转身离去了。一阵疾风把门“哐啷”地关上。
易先生走后没多久,我还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人用胳膊肘捅醒了。张君玉又要开大会了。我立刻来精神了,起义的事要趁热打铁。
我很高兴地看到在场的男性都剪掉了头顶上那根难看猥琐的猪尾巴。恢复华夏衣冠的事要慢慢来,这迈出的第一步已经很让人欣慰了。猪尾巴发型我就算看的时间再长也不会觉得好看的。
我和张君玉都顶着张明显明显是被打肿的脸,这场景太过诡异以至于大家都在议论关于我们的不和。我和他自然是矢口否认。为了证实我们的关系很好,我们还很默契地挂着虚伪的微笑当众勾肩搭背了一下。
“我们现在的势力还没有发展壮大,止步不前只会被消灭。三日内我们必须设法攻城,我准备让一百人连夜架梯攻城。谁愿意带头攻城?”张君玉拿出深蓝色的头带。
攻城是众所周知死亡率很高的行动。现在只是一个开始,群众只是怀着激情准备对抗。在规模不大的情况下,真正愿意赴死而战的只是少数精英。这时候如果没有人主动应声,行动的热情无异于会冷却,胆怯会使我们被剿灭。叶天祥肯定愿意,不过他有事现在不在场。易先生和梅先生他们是要在城下作战的主力,不适合被挖走。公主轻功好是大优势,不过这又不是打着她名义开展的起义,她作为皇裔冒险只会让其他人分心。大家经讨论意见达成一致,不许她正式上场打仗。连昨天的骚动都是很勉强才让她参加的,架梯攻城这种炮灰战就更不可能有她的份了。
“属下愿意率先架梯攻城。”我站出来,接过他手上的一条头带毫不犹豫就绑在额头上。
“我也愿意。”
“我也加入。”
一个不怕死的站出来了,更多人就会接踵而上。
“好嘞,一起去吧。赶快把城池打下来。”我愉快地说。
关于我和张君玉不和的说法立刻就被打破了。张君玉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眼神,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大大咧咧地回了他一个笑容:“主公,连句‘一路顺风’都不说的吗?”
张君玉的嘴角僵硬地扯了两下,轻声说了句“一路顺风”后就背过身去了。
我们手头的设备真的不行,连云梯都没有。梯子还是竹制的长梯。我们每人举着这些梯子连夜向北城门逼近。叶天祥会去攻南城门。与此同时,易先生和其他人应该在郊区附近偷袭军营。
城内的躁动令守城的清兵严阵以待。我们接近城门时,听惨叫就知道好些人被射死了。我努力不去回头看他们,看了也没用,我需要做的事情只是前进。
我们到超出□□手射程的城脚下时,脚边已经有了不少尸体。在我视线范围内一些人还没来得及架好号梯子,就被城上长长的插竿刺断了手臂。我右边的人的脖子被插竿前端的刀刃整个刺穿了,死状甚是惨烈。一些人大概吓怕了,都止步不前。
“冲!”
我一手拿好刀子,一手抓牢梯子,加紧了攀爬的速度。甩下来的飞钩差点要勾到我的脖子,好在我及时偏过头,只是肩部的皮肉被撕扯下了一块。我顾不上捂住肩部,赶紧砍断连接飞钩的绳子。爬到一半的时候,一只狼牙拍眼看着就要砸下来,我赶紧跳了下去。从同伴的尸体上爬起来后,我看到遍地被狼牙拍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
我必须前进!我快速朝梯子上爬去。一些木头、石头砸到我的脑袋上。狼牙拍砸下来了,我设法抓住它,跳上城墙后我用右手的刀砍掉了守卫的脑袋。这时我左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低头再一看,发现它现在根本就不像是什么人的手臂,它被搅得烂兮兮的样子看上去有一种残酷的滑稽。
城边操纵工具的几个清兵没反应过来就被我砍杀了,有些反应过来的刚拿起武器,就被我一刀戳进肚子。这一路倒是相当顺利。大概是他们都没想到有人能爬上来,也可能是经过惨烈的拼杀,我的战斗能力提高了。
天眼看着就要亮了。我四处搜寻着城门上的活人。对面走来一个提着刀的人,他二话不说就举起刀冲过来了。我也握紧刀柄准备应战。
一道曙光照亮了我们的脸,我看到了他绑在额头上的头带被鲜血浸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一起去找活着的人吧。”他疲惫地把刀架在肩上。
“也只能如此了。”我注意到他双腿关节处的血已经凝固结痂了。
我们此次攻北城门,一百人里仅有八人活下来。三十三人被箭射死,五十七人在攻城过程中死于攻城器械。还有两人在手臂被斩断的情况下没能坚持到接受医疗护理,血过多而死。城头的三十八名官兵被尽数杀死。叶天祥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八十七人里只有五人存活,歼灭城头三十二名官兵。
比起我们战局的惨况,偷袭军营的人马就好很多。六十九人里只死了十一人,而两百零三名清兵除了一百二十五个投降了,其余尽数死亡。这些数据都是帮忙从清兵尸体上剥盔甲以及为死去同伴收尸的后勤人员算出的。
“换药了。”小花挽起袖子坐在床边。
我乖乖地坐起来,看她一层层解开绷带,往伤口上药。
“干什么露出这种表情啊。”我觉得小花似乎有些难过,连忙打趣安慰她,“会长好的,又不是缺胳膊少腿。而且我的命还在呢。”
“只要活着,就会拼了命的去抗清吧。”
“嗯。”
“放弃吧。会死的!大家都会……”她的眼神开始迷茫。
“怎么了?你最近看起来怪怪的。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接过装药的碗,“我用右手就可以了。”
“真的非做不可吗?”小花猛地说,“好好活着,这样危险的事情,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
“相信我们。”我用结着厚厚的痂的左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历史上有很多以弱敌强的事例。我们现在又没有被消灭。”
“可是……”小花欲言又止。
我抬头看她眼睛的时候从她眼里发现了逃避。
从窗外飘进的海棠花瓣落到了杯子里,我伸出手指在里面搅了搅。
“你啊你,还是这么顽皮,都这么大的人了。”小花嗔怪地说。
“可是,你不觉得很好玩吗?”我无所谓地说,“人活着,应该做觉得快乐的事情。如果很烦躁,害怕伤害别人,不做就可以了,是吧?”
小花听及此处,眼泪汪汪地出去了。她最近看起来越来越奇怪了。
“念一师傅,春天要来了。你看,花开得很漂亮。”
“你的手……”他看向我左边空荡荡的袖子。
“又不是断了,长得很好。我这个人总是倒霉,可身体恢复能力还真挺不错的。”我说,“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那个施尔远说,现在应该暂时休养生息,同时尽快让城市像以往那样运作起来。这些现在都交给他打理的。”
“是吗。这几日确实感觉城市正在逐步恢复生产运作。”
“这次……你做得很好。”张君玉很不自然地说。
“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我看着同一棵树上的花瓣,有的飘到屋顶,有的坠落在地上,“很多比我勇敢的人都死了。”
“死了。”张君玉重复我口中的话。
“就是永远不会悲伤、幸福、怨恨、爱慕了。”我往上拉了拉衣服,“有一天我们也会那样的。只不过一定会在清廷覆灭之后。”
“你觉得清廷可以覆灭吗?”
“是你带我们起义的,所以谁都可以怀疑,念一师傅你不能怀疑。”我说,“以此为代价,我们会不惜一切为你打天下。”
“是这样的。”
“小花她最近有些奇怪。念一师傅你还是多关心一下吧。”
“她什么都没有,她很善良……”他走的时候,衣袖把旁边一截枝桠上的花全都碰掉了,花瓣纷纷扬扬地飘到空中,再洒了一地。
冬天的冰雪消融后露出的是鲜花还是尸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