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归去（1 / 1）
黄昏中，我站在齐瑥的墓前，周围一片苍凉。丛生的野草快要将他的墓掩盖，虽然周围已经被碧琳修的林茂花香，可是墓周围的广阔地方，她还是绕了过去，仿佛一个花园中心的部位是一大片杂草一样怪异。
是的，这世上的人，若说到愧疚无法抗拒的，只有齐瑥。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我边说边流泪。当年那首词我还记得，如今更是应景。
我与齐瑥相识的种种在眼前飘荡，画面在眼前流动，他的一颦一笑，他的温和纯粹，他如佛祖般的拈花一笑，都让我泪流不止。苏琪、彦青和齐瑒许都被我吓到了，从没见我这样哭过，连父亲走时都没有。
“小心身子。”苏琪看着齐瑒冷青的脸色说着。自从他们知道刹晨是齐瑒假扮的，说话都留了几分小心。
“拿我的琴来。”我并不理会。
有侍卫取了椅子给我，彦青将琴放在我的手中。我坐在一片夕阳中。温暖的橘红色的光芒照在我的身上，非常的美丽。
“你喜欢吗？我当年给你选的地方？这里很安静，将来这里会变成一个美丽的花园，有很多的鸟儿陪着你，更有你喜欢的花。我会在不远的地方修个佛堂，到时候那些想念你的人可以到那里落落脚，陪你说说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没有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这首广陵散是我的最爱，现在弹给你听。其实这曲子在风高月明的山中弹奏最美，如今你也将就着听吧。”我说着，一曲广陵散，在手指尖流淌。玄起处风停云滞，思绪滑动于指尖，情感流淌于五玄，天籁回荡于苍天，仙乐袅袅如行云流水，琴声铮铮有铁戈之声，惊天地，泣鬼神，听者无不动容。
那琴段之声在空地中回旋，指端的鲜血将我的白衣染红，如雨下，脸色苍白的说：“嵇康慷慨赴死，我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对不起，齐瑥。是我辜负了你，如果有来生，希望我们还会见面……”
身后的齐瑒终于发现我的异样：“你怎么了？”
“孩子？！……”我疼的快说不出话来。
苏琪的脸色变了，彦青也吓了一跳，众人急急的往回赶。齐瑒撕下伪装，吼道：“快去叫所有御医在宫里候着，快点。你撑着点，马上就到，你怎么不说一声，早知道一定不让你来。”
我痛苦的笑笑，看了眼苏琪说：“别忘了，离城就拜托你了。”
“那也是我的家，你何必这么不放心我。我有那么不堪吗？”苏琪了然的说，他知道，也只有他知道我可能活不过今晚。
“你别说话了，保持点体力。”齐瑒阻止了我和苏琪的交谈。
“说话可以分散疼痛，你不知道吗？如果这是个男孩就叫齐樾，要是女孩就叫杨旸。你说好不好？”我说着，疼痛一阵阵的袭击我。
“胡闹，怎么能和母亲父亲重名呢？就是我答应，宗庙也不会答应的。而且不论男女都得姓齐。”
“那女孩就叫齐颜吧。”早知道齐瑒会这样说，我顺势说道。
“你还是先休息一下。”齐瑒并不接话，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在宫廷的公主，我觉得并不幸福，我就没看到过幸福如意的公主，不是被宫廷陷害就是将来被和亲，要是哪天我不济事了，恐怕女儿更惨，所以如果是儿子，就让他跟着你，我想你亲自教育他，让他和你一样优秀，如果是女儿，就让她跟着我，将来长大了，变成像我一样的人。这样不好吗？”
“别胡说，你都是我的女人，还分什么你我。”
“我是彦青的妻子。自然女儿给我抚养，这事没的商量。”我态度坚决。
“好，我答应你，你别说话了，马上就到了。”齐瑒焦急的说。
“彦青？你听到了？如果是女儿，就由我们抚养。苏琪为我们作证。”彦青惊恐的看着我，我想他此刻一定想起了我曾经说快要死了的话。
“恩，我听到了。”彦青不敢说不，她好容易将女儿的抚养权拿到手，他知道她是为了他，如果今夜她熬不过去，不知道齐瑒会怎么样。他知道她在不动声色的布置着一切，好像真的她会死一样。死？这个字，实在太遥不可及了，尤其无法和她连在一起。
终于我躺在了舒适的产床上，齐瑒被迫离开我，我知道他们此刻就在门外，可是我也知道羽灵也在门外。这感觉很不好，疼痛越发剧烈，我觉得我的肚子就要炸开，果真不是闹的，这个死法不是我愿意的，却是我不得不接受的，我爱我的孩子，我就算死，也得生下来。我忍不住咆哮，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仿佛看到了苏维。
“等我一下，我一定得生下齐瑒的孩子。”我哭起来，吓坏了接生婆，忽然肚皮一松，一声响亮的哭声打破了我的幻境。
“娘娘，生了，是个王子。”产婆高兴的抱着孩子出去给齐瑒报喜了，只听到外面一阵高兴的爽朗笑声。
留下的产婆不经意的抚摸着我的肚子，却吓得坐在了地上，“娘娘？”她吓坏了，刚刚我被抬进来的时候，孩子的头已经快露出来了，所以他们几人并没有在意我的肚子，只冲着那个头使劲了，如今却吓了半死。
有宫人看到产婆吓得躺在地上，不由得问道：“娘娘？怎么了？”
“我想看烟花。”我有气无力的说，肚子已经不痛了，产婆也站起身来，哆嗦着立在我身边。
“奴婢这就禀报皇上。”那人退了出去。
“你不用害怕，一会我自会让皇上知道。”我淡淡的说。另一个产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看到自己同伴的表情，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一会，天空上闪现了美丽的烟花，我看不见天空却看到了我想看到的人。两个产婆已经昏倒，我有气无力的交代，要他们在暗中保护我的孩子，一个叫齐樾，是个男孩，将来要在这宫中生活，一个叫齐颜是个女孩，以后会在离城。十五岁以后就跟在齐颜身边，在此之前，如果明家有事，可以暗中照佛。我会在孩子身上留下梅花印，让他们辨认。
“出什么事了？”齐瑒不顾禁忌迈步走进来，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产婆。
“他们吓晕了。”我无力的说着，屋顶的人，立刻隐藏起来。
“什么？”齐瑒还没有从刚刚的喜悦中清醒过来，望着我日益疼痛的样子，他忽然警觉：“你怎么了？”
“没什么，曾有个老中医给我把脉说，我怀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我觉得那人可能不是骗子。”
“什么？？？！”齐瑒的脸色立时变得煞白，焦急的吼着：“快叫御医！”
立时很□□流给我把脉，都把得大汗淋漓，结论是相同的，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只是那孩子动静不太大，现在出不来。彦青鬼魅一样的看着我，生怕我死了一样。苏琪早已了然，只是哀伤的看着我。
“一群没用的东西，快给我想办法！”齐瑒咆哮着。
莫少阳冷静的给我施针，我若有若无的说着：“以后我的孩子就拜托你了。”
他一愣，默默的点点头，嘴上却说：“娘娘，您不要多虑。”
我口中含了参片，忍受着越来越厉害的疼痛，恍然梦境，在梦中，我又看到了苏维，看到了产房外焦躁的苏维，看到了在产房生产的我的姐姐。我腾的醒转：“快点，让我生下来，我要生下来。”我咆哮着，泪流满面。
“杨旸？”齐瑒不顾一切的扑到我的面前，“你不会有事的，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我要把你的孩子生下来，不然我死都没法安心。”我哭着说。
“你不会死的，别说傻话。”齐瑒拂去我的泪水，安慰我。我疼的使劲抓住他，吼道：“别忘了要给齐瑥建个花园……还有我们的孩子，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
“我全都答应你，你也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别丢下我！”齐瑒使劲的抓住我。
终于一声虚弱的哭声响了起来，“皇上，是个公主。”
我听到满屋子的放松的声音，大概他们觉得终于平安了。
可是我却知道，这次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我看到羽灵走近我，身上带着凤凰玦，我模糊的眼神看到那块玦发出淡淡的光芒，照的我冰凉的身体好温暖。
“齐瑒？”我虚弱的说，“齐樾我就交给你了。”
“傻瓜？你要好好休息，无论是公主还是王子我都会好好照顾。”齐瑒温和的说。
“不行，你答应我的，公主要彦青抚养。”我坚决的说着，只觉得越来越虚弱。
忽然一个产婆惊叫道：“不好了，血崩了。”莫少阳一把抓过我的手，掀开被子看了眼，立时呆若木人。
“你们在干什么？快点救人！”齐瑒恍惚的说。
“没用了，我不行了，我知道。”我更加有气无力的说。
“别离开我，不能死，你刚刚答应我的，我什么都听你的，真的，杨旸？别这样，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吗？”齐瑒伏在我身上，泪流满面。
“我不后悔，就算是死，也不后悔。更加不后悔给你生孩子，为了所爱的人，我的命没什么，你要好好照顾他们，他们身上流的是我的血脉。”我一句接一句的说。
“你自己也能照顾，别这样说，我们回北冀去，像当年一样，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没有你！”
“不，你是个好皇上，正是这样的你，才让我爱的欲罢不能，就算是如今的地步，也没能让我不爱你。齐瑒，我爱你，所以不要悲伤，就像我认识的齐瑒一样，好好的生活，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守护你，就像你一直守护我一样。”
“杨旸？”齐瑒喊着我，可是我已经气如游丝，只觉得凤凰玦在我眼前摇晃。温暖的光将我围绕，我看到齐瑒抱着我的身体，失声大哭，听到他说：“别死，杨旸，不要死，我不要江山，只要你！”
我的意识开始涣散，眼前的凤凰玦开始放大，将我包裹起来，我渐渐的溶解在那温暖的光芒中，终于知道齐瑥临死时候的微笑为什么那样美了，我看着自己的身体露出最美的微笑，如果是为了爱，我什么都愿意。
新冀元年，玉贵妃辞世，冥冀帝大悲，居丧三年，封为孝贤仁德圣文皇后并以皇后仪葬之，并为之修建冰窟玉棺保存遗体，集珍贵药材使其容貌不改，长年不腐，使人修史以记载其功绩，其传奇经历更为民间津津乐道。其子齐樾聪明机敏，在深宫中，得齐瑒宠爱，其女齐颜，封号倾城，即为倾城公主，三岁后被彦青带出深宫，不知所踪，至今仍被齐瑒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