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彦青(1 / 1)
在梦里,彦青总是看到苏珏,当初他们初相见的时候,她像一个土包子是的,虽然浑身散发着高贵气质,可是却实在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孩,连脾气都是,根本没有遮掩和隐藏,如今多少次从梦中惊醒,冷汗直流,那个时候,她看他的眼神,她毫无隐藏的行为,终于明白,她不过把他当成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连轻蔑都谈不上!每念及此,他心中的悔恨与挫败都无以复加。
他的清高与骄傲在长途的旅行中消失殆尽,他曾笑谈,她懂什么人间疾苦,她懂什么治国救世,她懂什么?她只为了自己的家仇而致国家于不顾。这样的女人,他的愤恨,他曾经恨铁不成钢般的教育她,要把眼光放远,看到天下苍生的苦乐悲喜,不要只为了一己私念,还记得她当时完全无法沟通的样子,她还一本正经的说,其他的都不用管,只要天下人都能吃饱,就足够了。把他气得半死,如今看来,她的想法真是宏伟,真要实现,恐怕得数百年吧。
到处可见乞讨的难民,虽然战乱给这个强大的国家带来强烈的打击,虽然经济在缓慢的恢复,可是有更多的人,吃不上饭,起初,他以为完全是北冀造成的,后来他才发现,原来是各地的富豪在发国难财,所以富庶的人更加富有,而贫穷的人更贫穷。
天下所有人都吃得饱?
他苦笑着。
这是个多么复杂的政治问题。
能帮多少就多少吧,他没带多少钱出来,因为他完全没想到盛世之下的远离帝都的天下是这样的,他张罗过粥棚,看到过为了一口饭大打出手的蛮民,那些人不会听你的圣贤之论,只为了一口饭而丧失点伦理道德,更别说对错。他越走越慢,他真想快点见到她,可是他却更加的举步维艰,因为他是古越人,在原来古越的领土上,他有钱却买不到东西,因为新北冀必须使用北冀的货币,或者真金白银也可以。而他没有。
踏在这新北冀的土地上,彦青的心在滴血,他的屈辱没有在北冀人的热情中消散,却在那些生活在新北冀的古越人更加温暖的笑容中爆发了,他并不抱怨那些民众不懂得割地之恨,而是看到他们过着比起以前更加富庶美好的生活后,对齐瑒的憎恨更加剧烈。他怎么能不恨呢,齐瑒太优秀了,减徭役,免赋税,荒了的地绿了,不服的人心,平了,四分之一的古越就这样轻松的收在囊中,没有造反的,没有破坏的,大家被北冀的骑兵吓怕了,也被这样的好日子收复了,谁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给饭吃。当然北冀不是没有问题,文官的缺乏,注定了体制的不完整,文官可以慢慢选,还有军队在后面撑腰,军队是最高执行官,只要没有大乱就可以了。比起北冀,古越就更难了,南面没经过战乱的现在已经开始战争了,东面的还没恢复,经济恢复得真是慢到不可思议,想来也对,朝中那些官宦世家,谁敢说自己没占到这天大的机会搂钱呢?连彦家都可能不会例外。
索性都是如此不堪了,那就好好看看这个病入膏肓的国家吧。他听着南楚和古越的战报,当然不是在朝堂上那样真实的,饭馆里来往的人耳听言传的小道消息,也有几分真实吧,皇上真是奇特的思维啊,让玉家的人做主帅,玉林风死了之后,这玉大人基本上平庸的碌碌无为啊,若是打悲情牌,不知道苏琪买不买帐!如今他只是感到无力,做什么都是力不从心,战局无力控制,让古越从此强大,他更没这个权力和势力,让穷苦的百姓过的好些,他唯一可以做的,却是越来越做不来,身上的钱物已经勉强够他主仆二人的,再也没多余的,原来高贵的彦青也有窘迫的时候。
这时候,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彦青生病了。起初只是有点风寒,可是彦青心情抑郁加上沿路缺医少药的,逐渐加重,这可吓坏了贴身的小厮,彦青不知道人间疾苦,可是那小厮可是清楚的很,穷人家最怕的就是生病!
从脸色苍白到蜡黄,从神情萎靡到毫无精神,从行走吃力到卧病在车,不过十几日的时间,倒不是急着赶路,连生病都不松懈,而是沿路都是些小镇,医不精药也不多,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方圆数百里,最大的城是离城,当然最繁华的也是离城,要活命恐怕就得拼命的往离城赶,当彦青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中不禁一阵苦笑,这事情要巧合的要命,当年她走的路他正在走,心情竟是如此复杂,他想起她曾问他的,你恨过吗?不禁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口腥甜喷出来,他怔了一下,喃喃道:“为了活命……”
随着战争的开始,彦青只觉得物价越来越高,别说是药了,连温饱都是问题,这也亏得那小厮省吃俭用的,不然两个人根本走不到狼原,望着这一望无边的荒原,彦青百感交集,只要过了这荒原,他就到离城了。心中的欣喜冲击着他,顾不上想国家大事,现在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当他的欣喜渐渐冷却,从震惊过渡到悲情,之后渐渐生出悔恨的时候,他已经衣衫褴褛,已经头晕眼花了,这还是幸亏得到来往商队的救济,不然根本也走不到这无字碑,在这里所有的商队都很虔诚,望着这高高的石碑,彦青忽然泪流满面,当年她更小吧,竟是如此的凄苦。他忽然体会了她的心情,没有经历过的人真的无法理解。那美丽的莫留湖此时看起来宛如仙境,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竟然有这样的美景,他无法理解这样美丽的湖泊怎么会生在这种地方,他吃着小厮乞讨来的干硬的干粮,却觉得无比香甜,是的,不是每个商队都这么好心,在这个动乱的年代,在这狼原之上,有多少烧杀抢夺的勾当,又有多少杀人越货的交易,彦青知道,这地方不是天堂,而是地狱。
晚上,他咳嗽的更厉害了,这里的风更加阴冷,反反复复的翻身,他好容易睡下,可是却总是觉得冷,耳边的风从湖面上吹来,好像吟呜着什么,他已经分不清是梦是醒,却总听到一个温暖的声音说着什么,期期艾艾的,听不真切。他思索着,到底说什么呢,迷迷糊糊的,他只觉得更冷了。
莫留湖,莫留……莫留!
他的心神猛得一震,忽然听清了说的什么,虽然他也费了好大的力,可是听明白了,他吓得半醒了,虽然不相信有什么鬼神,可是他知道这无字碑是为谁立的,也知道这高香是供奉的谁,这会子,他觉得那个把自己叫醒的人,大概是玉芙瑶,算起来,应该是保佑他的吧,虽然心里醒来,可是他却没睁眼,隐约听到两个商队的声音,今天晚上,与他们同宿在这里的还有两个商队,不过很快,有刀剑声传来,他心中暗叹一声,果然。
他迅速的睁开眼,推醒小厮,果断的开始上路,他知道,幸亏他离他们远,不然这一劫不知道逃不逃的过,那小厮醒过神来,也吓得不行,试问哪个行凶的歹人还能留着目击证人活命?更何况还是给过他们干粮的貌似好人?唉,真是世事难料啊。主仆二人拼命的跑,大概都知道被人追上会有什么后果。
狂奔了一夜,当然速度是有限的,因为方向混乱,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跑向了什么方向,只是听到追向自己的歹徒渐渐没了声响,待到天亮,彦青勉强辨明了方向,发现并没有走错路,这才又向着离城出发,受到惊吓加上一夜未眠,彦青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弓之末,几近崩溃,可是他不敢歇,他怕一歇下来,他就再也起不来了,他强打着精神,一步一挪的往离城走,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
主仆二人就像是逃难的难民,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挪到了离城门外,他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只有一种意识支撑这生命,那就是我要活下去。这是他第一次与死亡这样近的接触,也是刻骨铭心的一次,当然如果他能活下去的话。他听到小厮无力的哀求守门的士兵请他们放行,因为他们来的晚了,城门已关,他想替自己说几句话,因为他知道如果在这里等着天亮,不知道他还看不看得到明天的太阳,他说不出话来,眼角沁出几滴泪,他想念她,虽然此时死去,他极度的不甘心,可是他却忽然彻底的明白了她复仇的心境,忽然的彻悟,让他的心神更加涣散,在彻底的昏迷前,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背后传来。
让他们进去吧。
南楚与古越交战,一打就是三年,苏琪越战越勇,与无谋无勇的玉将军僵持不下,不是苏琪不卖力,是玉将军手下都是强兵,虽然领帅不内行,可是却有一个内行的副将,这仗大家打得是七斤八两,古越帝一天比一天震怒,南楚一天比一天衰弱,可是拉锯战仍在继续,谁也没有倒下,最终没有形成决战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