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涅槃重生,再世为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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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不知道,原来冬枯草的味道甘甜,却如此啃蚀人心。
那丝丝的甜,从舌尖滑入喉咙,似一根绣‘花’针,凿凿的扎在肌肤上,更似一把剜心刀,片片削去她的骨和‘肉’……
“……娘……”她艰难的喊出声,沙哑、疼痛。
“我不是你娘!”面前的‘女’子凄厉的笑,曾经温柔似水的面容如今看来却森如修罗,“甯儿,你记住,我不是你娘……咳咳,你生是她的种,苟且十五个年头,你死便也要做侯府的鬼!”
同样服食了冬枯草,宛碧罗何尝不知道这骇人的滋味。只是与其任人宰割,还不如自己干干净净的做个了结。
宛碧罗苦苦一笑,拽着叶湘甯手腕的手又加重了一份力道,“甯儿你且记住,要你‘性’命的并非是我,而是生你却弃你的亲娘。我只不过是顺手随了她的愿而已!也好,也好,如今有你陪葬,我也算死而无怨了……哈哈!”
叶湘甯眼前一黑,用尽力气想甩开宛碧罗的手,可猛的一股腥甜之味瞬间涌上喉咙。粘稠的血液淹没了舌根,弥漫至舌尖。她感觉身体忽然轻飘飘起来,思维渐渐开始涣散。
那些过往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扑面而来。
养母的嗜赌成命,破旧的瓦屋,透风的土墙。侯府的朱漆大‘门’,‘精’致的庭院,光鲜的华服。那双清冷却温润的眼眸,关切的语调,暖暖的手心……
她认真努力活的这十五年,原来在朝夕相处的养母眼中,仅仅只是苟且偷生而已。
她不甘心,让她如何甘心!
是谁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又是谁想将她置于死地。是谁让她生活如此穷困潦倒,又是谁让她这般生不如死。叶湘甯的呼吸越来越重,口中浑浊的鲜血从嘴角蜿蜒坠下,一滴一滴打湿了鬓发,浸染了衣衫。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上天若是忘了她,大可不必让她活这十五年,可上天若是怜悯她,又为何生生夺走她以后的人生。
如何才能不痛,如何才能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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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鸟鸣透过窗户传入耳畔,一阵阵的,似梦似幻。
叶湘甯感觉一丝柔光从眼角一闪而过,她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慢慢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在地府吗?
冬枯草的毒‘性’,剧痛难忍,可此时此刻,她却一身轻松。是啊,她命已该绝,魂魄应是到了‘阴’曹地府吧。
“你这两日是越发生懒了,怎么,是这日子过的太舒坦了?”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叶湘甯猛一回头,宛碧罗正穿着平日里素爱的那身湖蓝织锦缎子裙,挑着眉睨着眼打量她。
“娘……”叶湘甯脑子一片‘混’沌,“这地府可真亮。”她侧着身,有光影从脸颊拂过。
“地府?”宛碧罗皱了皱眉,声音尖了起来,“你这死丫头是睡糊涂了吧,还不快去烧水。耽误了我赢钱的时候,当心晚上我只让你喝风!”
叶湘甯的哽咽卡在喉咙口,她视线所及,皆是如此熟悉的摆设,这分明是她自己的屋子。她缓缓的抬起双手,小巧,干燥,却有着分明的温度。
她的脸,是热的。她的‘唇’,有着呼吸,她的心跳,一下一下的,那么有力。
她没死?
不,她依然清晰的记得那冬枯草的味道和那索人‘性’命的疼痛。她死了,她不可能没死的!
“你这死丫头难不成还要我亲自服‘侍’你下‘床’不成,还不快滚出来!”就在叶湘甯诧异万分的时候,宛碧罗尖锐的叫喊声刺破了屋内一片诡异的宁静。
“来……来了!”叶湘甯下意识的穿鞋下‘床’,糊糊涂涂往外走的时候,突然看到破桌上碎镜的反光。
她脚下一顿,踉跄的差点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那……那破镜中,倒影出的脸,竟是自己五、六岁时的孩童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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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湘甯望着土墙上那只略显破旧和粗糙的纸灯笼傻傻的愣住了。这是洪宣一十三年她五岁那年的元宵节在街尾巷口捡到的灯笼。这灯笼隔年明明是被宛碧罗给仍了的。可眼下,那残破的红却清晰的映入她的眼帘。
叶湘甯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彻骨的冷从脚底缓缓爬升,锁住了她的呼吸和思绪。那种比死更恐怖却也更‘激’动的情愫让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声音。
现在是洪宣一十三年,而不是洪宣二十三年。
她今年五岁,而并非十五岁!
可是不对,她明明喝了宛碧罗参了冬枯草的茶水,她明明是死了……
可也不对,她现在确是活着,真真切切的活着!
她……重生了?!
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吗?还是‘阴’曹地府不愿收她?
叶湘甯看着宛碧罗消失的路口小心翼翼的呼吸着。她怕这是一场梦,可她这俱五岁的小小身躯,却分明装满了十五年的回忆和死前的不干与恐惧。
是,不管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原因,至少,她活了。而且,可以重新活一次!
她猛的一下从‘门’槛上站了起来。
五岁,宛碧罗还没有和她说自己的身世。五岁,她还有太多太多的时间可以慢慢筹划未来的日子。五岁,她要往后的每一天,每一年,都为了自己而活。她不能也不可以再那般莫名其妙的白白死去。
她生是侯府的人,却可笑的和侯府形同陌路。
重生前宛碧罗死前含恨的话语还犀利的盘旋在她的耳边。那剜心的真相,让她不愿意接受。这一切是侯府欠她的,是生母欠她的!
如今她可以为自己好好筹谋另一番人生,她定要问侯府把这欠下她的每一分每一毫都通通的要回来,通通的还给她!
清安寺观音庙
梵音悠远,经声缭绕。庙前的香火炉上旋着袅袅白烟,丝丝而上,化入微风。
“夫人,那丫头在外面已经跪了快两个时辰了。”‘春’痕的眼角瞟到‘门’外那抹土黄‘色’的身影,娇小瘦弱,却铮铮的‘挺’着脊梁跪在冰冷的泥地上。
“前两日也是她?”宛如空谷雀鸣的声音从佛前焚香祈福的‘蒙’面黑衣‘女’子口中跃出。
“是。”
‘女’子起身,将手中的香‘插’入炉中,伸手抚平了长裙膝盖处的褶皱,“瞧这天气,是快下雨了吧?”
“乌云阵阵,像是要下一场大雨了。”‘春’痕探头朝外面瞧了瞧,余光又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外头跪着的小‘女’孩儿。
“你陪我进去问师太讨杯茶吃,避过这阵雨再回去。”黑衣‘女’子迈开步子转了身,对外头跪着的小‘女’孩置若罔闻。
二月的‘春’雨,细而密,打在身上虽没什么感觉,可沾湿了却让人觉得能冷到骨子里去。
叶湘甯跪在观音庙前已快三个时辰了。饿了渴了都好忍,可这冬末‘春’初的绵绵之雨却让她冻的浑身发抖,几乎快支撑不住了。
细雨如针,点点穿透叶湘甯的衣衫,浸湿了她的肌肤。挂在她睫‘毛’的雨珠让她的视线慢慢的变的模糊不清。可叶湘甯却死死的咬紧着牙关,用心跳的声音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倒下。
近在咫尺的人,是能改变她命运的人。虽是条不雅之路,可却是能条能摆脱现状的捷径。
以她现下的状况而言,且不论稚嫩的孩童年纪,光是应付好赌成‘性’的宛碧罗就已经够她受的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眼前的那个‘女’子,只要能伸手拉她一把,就能彻底颠覆她的人生。
“夫人让我带你进去。”突然,一把油纸伞遮挡住了叶湘甯头顶的细雨,一股似有似无的檀香在她的鼻尖慢慢散开。
“您……”她吃力的抬起头,用最后一丝力气想站起来,却发现膝盖酸疼的一点也使不上劲儿。
“来吧。”‘春’痕毫不费力气的扶起了叶湘甯,先是温柔的替她‘揉’了‘揉’肿胀的膝盖,然后牵着她的手缓缓的带她走入了庙堂中。
庙堂中的偏屋,透着一股幽静。泛黄的窗纸隔挡了细细的丝雨和冷风,偶有经诵声飘来,屋子便显得越发肃穆了些。
“为何跪了三日?”黑衣‘女’子坐在案头,手中端着一杯清茶。茶香溢出,令闻者清心。
“求夫人收我为婢。”叶湘甯顾不得膝盖的疼痛,竟又“噗通”一声直直跪下了。
黑衣‘女’子愣了愣,眼角闪过一抹好奇的光,忽而笑道,“往年求我的人倒是不少,你这要求听来也稀奇,你可知道我是谁?”
“夫人大名,如雷贯耳。”叶湘甯的双眼直视着面前的黑衣‘女’子。
她虽‘蒙’着面,可‘露’在外头的那双眼睛却是极‘迷’人的。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看人的时候,竟带着一股含情脉脉的媚态。
对于这黑衣‘女’子那轰动一时的过往,叶湘甯也是在东市听那些碎嘴的‘花’街姑娘老妈子说的。
东市别的不多,就人多。别的不灵,也就消息灵。晁新东市,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稍有心的人便能侧耳听到许多传闻。只是这些传闻,有些是真的,有些却只是以讹传讹罢了。但对于这个‘女’子的传言,却是难得一致。
晁新雅妓——‘花’扶柳。
哪怕现在她已经隐世许久,可这名字在烟‘花’之地,却依然代表着一个传奇的过往和一段耐人寻味的秘闻。
“如雷贯耳?”‘花’扶柳轻笑出声,“你这丫头说话却一派老成。”她搁下茶盏,起了身,慢慢的走到叶湘甯的跟前,低头挑眉俯视着她说道,“你我无亲无故,我也不缺婢‘女’,为何要收了你?所谓无因就无果,丫头,早些回家吧。”
说罢,‘花’扶柳使了个眼‘色’给一边站着的‘春’痕,挪了步子就要走,怎知裙角却被叶湘甯死死的拽住了。
“我听闻夫人慈悲心肠,每年二月初十便会来清安寺诵经祈福。夫人垂怜,我只求夫人能给我个机会,甯儿来世做牛做马也定会报答夫人的恩情的!”叶湘甯紧紧的咬着牙,眼中闪着炙热的光辉。可那光辉,却分明透着隐隐的恨和怨。
叶湘甯重生前几乎就是在东市长大的,那里差不多隔一条街就有一个‘花’楼妓院。人多嘴杂的,‘花’扶柳的故事她听的多了,也就记下了。后来偶然一次二月初十在清安寺看到‘花’扶柳后她便上了心眼。果真发现‘花’扶柳每年的二月初十都会来清安寺的观音庙诵经祈福。
“慈悲心肠?”‘花’扶柳冷眼瞧着柔弱瘦小的叶湘甯,“那你倒是说说看,跪了三日,求我收你为婢,这番苦心经营,你一个五六岁的丫头,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报仇!”叶湘甯抬起头,想到冬枯草的那抹苦涩,嘴角竟不自觉的微微上扬了些。
死而复生,上天垂帘,她叶湘甯这一世,定要搅的侯府‘鸡’犬不宁!
‘花’扶柳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明明正直童真年华,却偏偏字字犀利,句句含恨。这眼神,她似曾相识。竟是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呵,有意思。”‘花’扶柳从叶湘甯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裙摆,优雅的转了个身又坐回了案头边,“‘春’痕,扶她起来。”说罢,她手抵下颚,纤细婉约的身材摆出一个娇媚撩人的姿态又道,“那你便说来于我听听。”
窗外的细雨还未停,雨过无痕,却润湿了屋前的泥地,打散了枝头的‘春’梅。雨似人,人伤情。叶湘甯略显稚嫩的声音透过纸窗娓娓传来,一字一句,渐渐淹没在无声的‘春’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