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谋国（1）（1 / 1）
回到爹爹的身边，杜鹃日日翻看着段明修与独孤铭曾经匿名送赠的竹简。从前，因为心存芥蒂，对书房里这堆来历不明的竹简，向来随意翻翻，不愿用心的将映入眼帘的文字拼凑成句。只知有奇闻异趣的杂录，有历史文化的记载，有诙谐犀利的小诗配上一时争论颇多的他国丑事……
如今用心看来，不需辨认字迹，光看内容，杜鹃亦能判断不同竹简的主人——那一首首文辞犀利的讽刺小诗，巧妙精确的比喻，时而诙谐，时而赞里藏讽，分明映照了段明修的敏捷才思。
那一句句发人深省引人深思的妙言警句、那一个个令人震撼牵动人心的智慧故事，除了知深学渊的独孤公子，谁会这么细心的从浩瀚书海里挑选出最精最动人的文字和故事？
呵！看着竹简上那一个个有趣的小故事，杜鹃微微笑了起来。
独孤公子，人前的你总给人一种冷淡严肃的感觉，想不到你亦有顽皮的一面。公子卫一定是你最喜爱的人物吧。他的潇洒通达，机敏可爱，是你最向往的性情吧。
公子，你一定渴望着有一个真实的公子卫出现在你身边，然后便可以畅然的与他分享毕生所学，再也不会生出无人能懂的惆怅与失落了吧？严肃中掩饰自私任性的坚持，公子其实亦有一份与公子卫相似的可爱？
还记得你认真训斥白鸽的神色，如今想来，才知你是在羡慕公子卫有一只充满灵性的灰鸽。你一定在悄悄努力培养你的白鸽，希望它有一天一如那只灰鸽，在送赠你快乐的同时，还能让你在人前为它骄傲，是吗？
忽然走近了独孤铭的内心，杜鹃面上的微笑逐渐漾成了一朵明媚的春花。仿佛，此刻的她，满心、满眼、满面都是因他而起的温暖快乐。
“青青草，原来你是这么冷漠无情呀！不告而别离开了殷宇，非但没有丝毫的恋恋不舍或思忧，反倒在这里对着其他人送的书简满面笑容。为什么你明明对某人深深在意，却能在远远离开他之后依然笑得这么澄澈温暖？让人找不出一丝的虚假伪装？你在微笑的时候，想起的究竟是什么？”
杜鹃闻声转头，贪玩不肯随自己离开明砚王宫的青青，竟然在这么安静的夜里，回来了。
“想每一个让我温暖令我亲切的人，想他们的可爱可亲，然后知道自己不曾孤单过，于是可以满足的微笑。”
杜鹃轻轻眨了眨眼，柔和一笑。虽然明知青青话里的本意是某个让她深刻想念的人，仍旧将心中信念坦然相告。
“因为你在乎的人太多，能移情分散感情的人太多，所以，离开殷宇，对你来说并不伤心，对吗？”
“或许吧。”
杜鹃依然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青青的微怨，眼底却在不经意间眨下了眸色里的在意。她的舍弃，并不如青青所见的那般决绝——心底的眷恋，深藏的情意，无人能解的苦涩，谁人知晓？她有为此悲伤过，但尚未足够强烈到漫溢了她的心情，就被坚强的防卫说服了自己。
离开古城，回到阔别许久的家，回到爹爹身边已经好几天。与他从此应是难以再见了吧。他可曾晓得我已离开？那日离去前我的坚决，应该让他很为难吧。互不退让的固执，宛如两把锋刃尖利的宝剑相互使力抵触着，只想尽力压倒对方的坚持，谁也不让步。
如此境况，结果如何，不得而知，杜鹃不愿多想。她唯一清楚的是，就算合了他的意，自己做出退让，得来的只是短暂的满意。终有一天，矛盾会明显露出。
心知刻意的藏抑已被青青的三言两语成功撩拨，不想任由思念泛滥，她轻轻将手中那卷不再能平静心情的书卷放下。习惯了用平静的心沉淀杂绪，心无旁骛的想办法解决。
缓缓走至门口，借着微弱穿射而来的月光，杜鹃看着门前那棵与古城故居相似的桂树，静静的感受着夜晚的清幽气息，纯净而无杂念。顿时，一先萦绕不去的烦忧消散。
心清意定，烦恼挥散后，转身探看屋里变得安静的青青，目光不经意停在那把娘亲留下的古琴上。思绪忍不住又陷入了小时候倚着娘亲的腰膝静静听琴的情景。
“菁菁，止怒莫若诗，去忧莫若乐。琴声，带给别人舒畅的心情，以声控情，愉悦了自己，亦影响了别人。”
小时候娘亲温柔的嗓音宛若在耳旁再现。
蓦地将心爱的琴小心抱起，走出房间，踏着月色绕到湖心亭里，对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坐下，将琴放在石桌上。稍稍端正坐姿，摒敛心神想了想，随即双手一抬，一按，一挑。轻而柔美的琴声在杜鹃柔中带韧的拨弄下，纷纷洒洒的飘散出来，逐着微漾的湖水扬洒而去。
“菁菁，蜀国巫族，师承东方智族。看着智族的辉煌文化在这里延续，娘好开心……”
“娘的家乡，有好多动听的歌曲……”
“等你爹回来了，我们一起去那里看看……”
沾满了回忆的琴声里，仿佛夹带着熟悉的嗓音，低低回唱在静谧的夜色里，帮着她逐走心间的烦恼。
杜府东厢的书房里，杜元介负手迎窗，出神的凝听着静夜下飘来的故人曲。他的身后，金冠银带的贵气男子，英眉朗目，对窗而坐，沉醉在久违的舒心曲调中。
朦胧夜色下，杜鹃就这么弦随心动的弹拨着，将心情挥挥洒洒的融在悠扬的琴音里。全然不知，听着琴声梳理情绪、回忆美好的，除了自己，还有他人。直到被青青打断，动人心弦的琴声才截然而止。
“琴艺超凡的才女，为什么不和琴而歌呀？”
听不出褒贬的一句夸赞忽然扬起。青青懒懒的倚在入口处的亭柱边。未等杜鹃开口询问归来的理由，她已继续说话。
“我前几天才听说你从我抄录的乐府民歌和名人诗句中得了灵感，唱出了一曲动人的悲歌，止住了殷宇的发疯。快唱来让我听听吧。”
“即兴之歌，早已忘了曲调。隐约记得的几句，都是你抄录的名句。你若爱听琴，后日跟我一同离开明关，四处采风吧？”
“外面兵荒马乱，哪有人还有闲情唱歌？”
“我娘的故乡。刚才我所弹的曲子，出自那个神秘的东方智族。我想去看看。”
“哦！原来这就是你和独孤铭的秘密——准备私奔！难怪这两天他在日月殿里收拾东西！笨杜鹃，当真就这么走掉？丢下神志不清的殷宇，你忍心吗？”感觉精彩的故事就要夭折，青青不甘心的诱惑。
“幸赖你的良方，他已清醒多日。如今他只是记忆不全。”
对于青青用词的夸张，杜鹃认真的纠正，刻意忽略她的话意。好想问问青青，她果真离开了，那人有何反应？
“唉！好无情哦。亏殷宇待你情深，还决定弃位追你而来。若他晓得你与人私奔，肯定后悔放弃了前途。”
“什么弃位？你在王宫又听说了什么大事？”
杜鹃警觉，按下青青戏谑的手指，抓着她的手认真问。
“哪有大事。只是那个故意王侯忽然不陪我玩，和段明修频频出入勤政殿。有一次我无意看见他，皱着眉，很严肃的和殷宇争执什么。我上去问，偏又没一个肯说明。反而是那个作司，悄悄告诉我——殷宇要让位给弟弟，心意坚决，无人能劝。再三叮嘱，要你尽快通知神女，要她回来阻止。”
“青青，你说真的吗？”
“当然。方才我路经书房，还听见你爹和那个嚣张王爷在悄声议论这件事。好像是你爹在怂恿人家帮忙趁乱夺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