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烟花(1 / 1)
萧淑言上班的图书馆是政府创办的公立图书馆,设施十分完善,图书的借阅归还都是自助式的,所以每个借阅区的人工服务台都很闲。萧淑言休息时间经常去的报刊杂志区的服务台职员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大家都叫她黄姨。黄姨于建馆伊始就在这里工作,如今年岁大了,安排到这个养老般的清闲职位等退休。像所有的老太太一样,她很喜欢对别人唠叨她的儿子。
这天,萧淑言吃过午饭来到杂志区,黄姨拉住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樱桃请她吃。樱桃色泽鲜艳,晶莹如玛瑙,放进嘴里酸甜酸甜的十分可口。
“比超市买的好吃吧?我儿子昨天从山东带回来的。”黄姨满脸笑意,乐呵呵的说道。萧淑言眯着眼笑着连连点头,伸出拇指表示称赞。
“唉。”黄姨突然又叹了口气,拉出一张凳子让萧淑言坐她旁边,“我儿子什么都好,对我也很孝顺。唯一让我头疼的是三十岁了还不肯结婚。”
萧淑言仍是温柔的笑着,静静的认真听黄姨唠叨,样子十分温顺乖巧。
“来,来,再多吃点,”黄姨把装樱桃的盒子又往萧淑言面前推近一些,热情的招呼她吃。“我儿子原本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好好的一份工作成百上千的人想挤破头皮进去呢,结果他倒好,自己辞掉了出来创业。前些年说是创业初期,未立业不肯成家。现在公司也稳定了,又说找不到合适的不肯结婚......”黄姨继续絮絮叨叨。
萧淑言轻轻的咬着那鲜红的樱桃,含笑听着。虽然对方唠叨的是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她却没有显露出丝毫的不耐神情。
“你这病多久了?”黄姨的话题突然转到萧淑言身上。萧淑言伸出食指,在桌上写了个“六”字。
“六年了?”黄姨诧异的问道。萧淑言笑着摆摆手,又用手指在桌上写“六个月”。黄姨深深的叹了口气,遗憾之情溢于言表。她伸手摸了摸萧淑言挂着甜美笑容的脸,叹道:“多好的孩子,怎么就偏偏生了这样的病。”
黄姨是深深的觉得遗憾和惋惜。她非常喜欢萧淑言。要不是因为失语成哑,萧淑言无疑是非常理想的儿媳之选。她容貌乖巧俏丽,性格温和而且家教良好,对长辈更是尊敬有加。每次她来这里虽然不能说话跟她打招呼,但是都会笑着向她弯腰点头表示问候。这样的女孩怎么会不讨婆婆喜欢呢。
“你这病还能治好吗?”黄姨又问道。萧淑言抿了抿嘴,低下眉头,轻轻摇了摇头。
她这摇头意味复杂,既是不知道,也是不愿去想。能不能治好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太大所谓,所以她才这么快停止了治疗。
现在,萧淑言的生活每日都雷同,她却不觉得乏味。在过去的几年,她饱受了意外的侵扰,如今已经疲惫不堪,这样的平静单调反而让她觉得安全。生活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了父母而苟延残喘罢了。
春节假期到来时,萧淑言与父母回苏州过年。
“以后我和你爸都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啊?”她母亲拉着她的手,心疼的说道。
她只是说话不方便,又不是缺胳膊断腿,生活的一切都是可以自理的,而且还有一份可以支撑她生活的工作。萧淑言不知道她母亲到底不放心她什么。
“妈,我没那么脆弱。”萧淑言回握着她母亲满是皱纹的手,在她掌心写道。写完,还扬起嘴角,挤出最甜美的笑容想向她母亲证明她状态很好。她母亲却更加难过,眼泪扑哧扑哧的就冒出来了。萧淑言吓得赶紧掏纸巾给母亲擦眼泪。
“言言,你一定要爱惜自己,一定不能再做傻事。知不知道?”她母亲擦着眼泪,一再的要求萧淑言向她保证会好好的活着。萧淑言慌忙点头答应。
萧母抓着萧淑言的手仍只是连连叹气。她的女儿这个样子再改嫁的可能性是几乎没有了。且不说条件好的人家谁会娶一个哑女,更何况还结过婚闹过丑闻,而萧淑言自己也完全没有再嫁的心。想到女儿今后就此孤独过余生不禁悲从心来,老泪又开始纵横。
这年的除夕,萧淑言家完全没有过年的气氛。电视上放着热闹的春晚节目,他们家里却一片冷清。
终于熬到12点,整个苏州城烟花绽放,小孩子的欢笑声不绝于耳。萧淑言的父母已经回房睡觉,她独自坐在房间的窗前看那空中盛开的一朵朵烟花失神。这辞旧迎新的欢喜时刻,她感受到的却只有无限悲凉。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她突然想起一位词人重游苏州时为亡妻写的这首诗,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良辰如梦,余辉像道绚丽的烟花如惊鸿般横空出世,还来不及让置于这红尘奇迹中的萧淑言好好的感受,却又如飞燕般一掠而过。再美丽也只是寂寞烟花梦一场,而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假期结束时,萧淑言回了S市。她执意让父母留在苏州。她知道她的父母每天看着她总忍不住难过,所以分开住对他们来说反而会好些。她需要独处来舒缓自己内心的压抑,以换取新的呼吸空间。正所谓眼不见,心不乱。而她父母也需要偶尔把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开,才能得到一份相对宽松的心情来继续他们的生活。
回S市后,萧淑言去拜访了余辉的母亲。虽说余辉的事故是场意外,但是余辉也确实是因为去找萧淑言才搭乘了这班班机,所以余母心里对萧淑言总归是有怨恨,对她态度十分冷淡。
“我自有侄儿亲戚照顾,也不需你挂念。不是我对你刻薄,你我之间见面也只是给对方平添痛苦,你又何必来刺激我。”余母看到萧淑言就想到自己的儿子,悲从心来,捶着胸口痛心的说道。
萧淑言低头跪在余母膝前,也是泪如雨下。她和余母之间唯一的维系就是余辉,余母见到她自然就想到余辉的不幸,所以她不受待见也是情理之中。她自知愧对余家,心里也是万分凄苦,恨不能以死来赎去这身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