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不讲究?”舒十七苦笑,“那个计公子呢?”
“残花败柳,还希望人家富贵公子能珍惜么?我只当作是偶然相遇,”叶莲苦笑,“即使你不提醒我,我也不会说的。”
“我就是太小心,”舒十七低声道,“嘴于是也贱了。”
“这些年,多谢你,我们娘儿俩才能活下来。”
舒十七靠在墙壁上,垂下头去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出声。风在两人间静静的吹,影子越发的长了。
“我要走了,夜快黑了。伞还给你,他在上面画了一朵紫鹃花谢我,他是个雅致的人儿……你不要介意。”
“阿莲,游世杰……”舒十七抬起头,眼前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小院落,叶莲已经走了。
棋盘上的黑子已经脱困而去,白子岌岌可危的守着一方角落。
“棋艺你还是高一筹,”苏无骄无奈的说道,“今天你下得虽然慢,每一步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狠。”
“哼,”舒十七一边修着指甲,一边低声笑道,“别以为我心中有事就可以趁虚而入啊。”
“心中有事?”苏无骄眼皮一翻,“我也知道你今晚心中不宁,且说出来听听。”
“苏老探听人事的习惯还是改不了,其实我只是有点担心而已。阿莲今晚去刺杀慕容涛,我不知道她究竟有几成胜算。”
苏无骄摆摆手道:“十成罢,若不是十成胜算,你这个小狐狸又怎么放心让她去刺杀?”
“按理说峨嵋的回风舞柳剑是慕容涛的鸳鸯蝴蝶剑所不能比的,尤其是最后封卷一剑,足以震慑天下,”舒十七皱了皱眉头,“可是最近那丫头举止特异,我不得不分外小心。”
“剑术修为上,高一筹就是高一筹,不是区区一点运气可以逆转的,不必担心。”
“苏老,你说人是不是无情好?”
苏无骄抬起头来,苦笑道:“这个问题好生难为人。”
“我一向以为,生意就是生意,断不该和私情扯上联系,可是那丫头对计明康一片情意,我却是劝都劝不回来。”
“不知道,”沉思良久,苏无骄道,“真的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以为无情好,做生意讲的就是冷厉如刀,为了私情昏头,纯是愚蠢。要知道你一昏头,别人可就一刀砍下你的脑袋了。可是我后来老了,娶了婆娘,又觉得年轻的时候没个婆娘其实也是很寂寞的。要我再抛在子女去闯江湖,你打死我也不干了?”
“确是个难题,”舒十七笑道。
“我以前有个朋友,住在杭州风篁岭上,喜欢喝酒。他是朝廷的杀手,剑法很高。他曾经得过一坛酒,叫冬风酿,说是一边流泪一边喝,最是回味无穷。可是他写信给我说,他已经怎么也流不下眼泪了,每当一想到那坛酒的故事,只觉得很滑稽,”苏无骄叹息道,“后来他死了,也不知道那坛酒他喝了没有。”
静了许久,舒十七忽然起身道:“少欠奉陪,我还是得去抹抹泥灰,免得我这扇墙塌下来。”
“可是这棋……”
“唉,我们这行,面面都要抹到,否则是性命之忧,不得已,算了老爷子赢了,”说罢,舒十七已经消失在门帘处了。他素来不见有武功,可今次消失之快,连苏无骄也看不清楚。
“那钱也归我了?”苏无骄笑笑,把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收入了怀里。
慕容涛一脸冷汗,战栗着跪倒在黑衣女子的面前。往日他自负鸳鸯蝴蝶剑法天下少有敌手,可是在这个女子回风吹柳一样的柔剑下,他的剑法根本施展不出来。
女子一柄银剑架在他脖子上,厉声喝道:“翠翠姑娘是不是你这个淫贼凌辱欺负的?”
“是……是小的该死,侠女饶命啊!”慕容涛也是江湖上混过的行家,急忙叩首道。
“我叫你知道做恶多端的下场!你以为强逼就能让别人看上你么?妄想吧!叫你知道什么叫两情相悦!什么叫生死不渝!”黑衣的女子毫无饶他性命的打算,怒叱着一剑劈落。
“只有赌上了!”慕容涛心念一闪,在女子银剑落下的瞬间,他抖出袖里的双匕首,一面闪开剑刃,一面刺向的女子的胸口。
女子显然没有料到慕容涛这样的老江湖还身藏短刀,一个躲闪不及,剑刃擦着他的头皮划过。慕容涛心下大喜:“还是个雏儿。”一对匕首更不留情。
几乎要刺到那女子丰隆的胸脯时,慕容涛还暗自惋惜了一下,那么娇美诱人的身子,怎么竟是个刺客呢?可是落到他手里,不是又有一片好风景?可是他毕竟是老江湖,知道这女子不能留,于是一双匕首毫不留情的刺入了女子的胸膛。手碰到女子的胸脯的时候,慕容涛甚至觉得颇为快意,于是他恶狠狠的拧转了刀刃,让女子胸膛中嫣红的血直喷到他脸上。
这时候,他看见了刺破光阴的银华。就在他几乎恨不得埋首在女子胸口的时候,那一点银华钻透了他的头颅,狠狠的将他的记忆钉在那个瞬间。
那个瞬间,他只看见远处的墙角,有一柄青色的紫竹伞跌落在雨中,还在悠悠的转动,
夜来大风雨。
计明康在星风酒楼上哆嗦着等待消息,整个酒楼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觉得很恐惧,他甚至想逃跑,也许家里,那个温柔的女子还在等他。迎接他的会是温柔的怀抱。
此时,一道银色的闪电照亮天空,他忽然看见眼前黑色的人影。
往日淡雅如菊花的舒公子十七正默默的站在他面前。舒十七那身永远飘逸的青衫已经湿透了,他长发湿漉漉的垂下来,遮住了面孔。舒十七默默的把一个白布的包袱放在了桌上:“慕容涛的人头,计公子,我们两清了!”
风忽的一转,舒十七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舒大侠,剩下的一百五十两,”计明康喊他,却再没有人回答。
开封有名的武教头慕容涛死了,被一柄银色的小刀钻破了太阳。开封府查了三年,最终还是放弃了。
春日,一个好天气,微风悠悠。
最著名的朱雀大道上,星风酒楼,一个白衣的中年书生满意的嘬了一口清茶。新到的龙井分外芳香,入口虽苦,却是润吼润舌的好东西。
“小二,添水,”白衣书生喊道。
小二没有来,书生却感到身后有人站着。他猛的回头,只见青衫的公子正手持折扇,微微扇动。一张英挺的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只那眼神,还是淡雅如菊。
“舒……舒大侠!”计明康脸色苍白,他已经三年没有见到这可怕的江湖人物了。
“计公子近来可好?”舒十七掸掸袍子坐下,含笑问道。
“好……好……”
“往事又是三年,人生一如潮水,”舒十七笑,一脸略有霜风。
“小生,”计明康忽然发现自己久已不用这个称呼了,急忙改口道,“在下去年依父命娶了绸缎庄的三小姐,已经有了孩儿,目前生活还如意。”
“喔?已经有了麟儿?”舒十七淡淡说道,“恭喜公子了。”
计明康忽然又觉得不妥,恐怕这黑道人物以自己家小来要挟,急忙拧转话题道:“大侠近来可好?”
“托公子的福,一切平安,”舒十七道,“不知道那桩事情后来了解得如何?”
计明康心里颇为不满他又提起旧事,只得急忙接口道:“往事如烟,往事如烟,年轻的时候荒唐,现在都快忘记了。”
其实他对于翠翠确实已经记忆不深,可是对于后来遇见的那个白衣女子,却依然念念不忘。他现在的妻子虽然出生在大富之家,读书却很少,容貌也只是中等。他不时怀念起当年那个白衣的少女,想起那一朝的欢娱,他深恨自己不能挽留住那女子,眼下也可以享齐人之福。毕竟那女子的美貌温存,和自己正妻的富贵都是他不愿抛弃的。
“忘记了?”舒十七忽然翻起了眼睛。
“呵呵,”计明康脸色苍白,敷衍道,“年轻的时候荒唐,为了一点点女色不顾王法,想来真是滑稽。现在小生安分守法,再也不敢做为非作歹的勾当了。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
“过去?”舒十七摇头轻笑。
忽然,计明康看见舒十七的脸色变了,变得异常暴戾而残忍。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看见舒十七狞笑着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推到了墙壁上。一股巨大的力量掐得他说不出话来,舒十七那双柔和的眼睛忽然瞪得象要突破眼眶。
“忘记?”舒十七冷笑,“原来计公子的一腔痴情都忘记了……那个傻瓜!”
酒楼上的客人恐惧的看着青衣公子把白衣书生掐得几乎要晕过去。最后的一刻,舒十七送开了计明康:“欠我的一百五十两还没有还呢,算十分利,每年还我一百五十两!”
“否则,”舒十七凑近计明康的耳边低声道,“我随时都能掐死你!”
众人心惊胆战的看着那公子摇着折扇下楼去了。
门口,一贯拄着龙头拐杖的老者拦住了舒十七,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有一丝快意:“十七,好久不见了。”
“苏老?”舒十七诧异的看着面前须发雪白的老人,苏无骄已经老了。
“难得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