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鸿雁传书（1 / 1）
此后几日，战报仍是每日都来。云州与佳和关之间路程不近，来往传送文书的士兵每日清早出发，骑快马也总得下午方到。因此，每日傍晚送到我手里的战报便已是昨日的了。
云天扬既已到了前线，云朝大军便已不再用我指挥，但我看战报却看得愈发仔细，每一份至少看三遍，从头至尾细细的看，生怕漏掉一个字。安儿曾笑道：“看爷的样子，似乎要把战报吃下肚子似的。”我哈哈一笑，过后却依然如故。
看过战报之后，我常常便会握了战报，仰头看着北疆秋日灰白阴沉的天，呆呆地想：“云天扬此时在做甚么？在休息么？在议事么？还是在上阵杀敌呢？不知道他吃饭可还顺口么？睡觉可还安心么？”
云天扬走后的第五日傍晚，我正靠了软榻坐着。暗月又拿了一叠战报进来。我忙起身，接了过来，先大略的扫一遍，见没甚么坏事，方放下心来。正要仔细的从头看起，忽见有一封小小的、不起眼的文书，封皮的一角用毛笔画了一支小小的墨色牡丹，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是颇具神韵。
我一怔，心中不由得砰砰乱跳，慢慢伸手取过，小心翼翼的拆开，摊开信纸之后，跃入眼帘的便是云天扬的字：“九月十四日，好好吃饭了，亦好好睡觉了，只是十分想媚儿，不知道媚儿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想我呢？”
短短几行字，笔迹却略显潦草，我知云天扬在战场之中，能抽出时间来写这几个字已颇不容易了。我捏着这张薄薄的纸，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许久，怎么都不舍得放下来。
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暗月进来掌灯，见我仍握着那张纸，不由得道：“爷看甚么呢？看了这许久，可是有甚么重要的事情么？”
我忙道：“没有，没有。”忽又想起来，我应当给云天扬写回信啊，赶快下了榻，对暗月道：“快，快，磨墨，我要写东西。”暗月看了我一眼，似乎明白了甚么似的，笑道：“是。”
握住笔，我一时却又不知道写甚么。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是只在心头滚来滚去，笔下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我想了许久许久，直到临睡前，暗月装作不经意的道：“我方才问过了，今日云州城的文书，士兵明日一大早便送到佳和关去，爷要是想送文书过去，最好现下便让我们送过去，再晚怕是要迟了。”
我只好摊开纸，蘸了墨，想了想，写道：“九月十五，我很好，看到你的信很是欢喜，很想你。”一时不知道写些甚么，也不敢多写，云州与佳和关的文书往来都是重要机密，我借大将军的身份同云天扬传递私信已是大大的不该了。
我又想了半日，实在想不出别的东西来，只好在封皮上画了一朵云气，便命暗月替我送了出去。回身倒在榻上，不由得又拿过那封信，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轻轻抚摸信上的每一个字。晚上，我是握着那封信睡着的。
第二日是九月十六，战报送来时，我知道此时云天扬怕是刚刚看到我写给他的信，自然不会有回信了，但是仍不由自主的将战报翻了一遍，却意外的又看到一封封皮上画了一支牡丹的文书。
我又惊又喜，小心的拿起来拆开，依旧是云天扬那潦草的笔迹，道：“九月十五，想媚儿。媚儿可看到我的书信了么？有没有给我写回信呢？”
我心中欢喜的几乎要爆裂开了，紧紧握住那封文书，跳起身来，在房内开心的蹦了好几圈。暗月忙进来扶住我道：“小心身子啊，到底甚么事这么开心？”
我红了脸挣开她，倒回榻上，将脸埋在枕头里，傻笑个不停。笑了半日，终于想到要给云天扬回信了，于是回到桌前，认认真真的写道：“九月十六，很想你。最近天愈来愈冷，你要注意加衣，夜里早些睡。”等暗月把文书送出去之后，我便无比热切的盼望明天快些到来。
九月十七日的整整一日，我都坐卧不宁，翘首以待，只盼着送文书的士兵快些到来。傍晚时分，帘子一响，暗月急急地进来，拿手不停地扇着风，笑道：“从二门到这里这一通跑！可累死我了！快些过来瞧罢，看这一日把你急的。”
我忙起身接了文书，不好意思的笑道：“辛苦你了。”暗月笑一笑，退了下去。
我迫不及待的翻到画有牡丹花的文书拆开，云天扬写道：“九月十六，想媚儿。看到你的信，我也很欢喜。只是你在封皮上画的是甚么？是花卷么？真难看！”
我大怒，我费了半日精神画那么一朵云气我容易么我！他居然说是花卷？！我咬牙切齿的想一把扯了他这封不识好歹的信，可是看到“想媚儿”这一句话，又忍住了，罢，罢，看他小子还有心的份上，暂且饶了他这次罢。
于是愤愤的给他回信道：“九月十七，有点儿想你。我画的是云气！你个笨蛋！笨蛋！”写完之后，想了想，干脆在封皮上写了个“云”字。
于是九月十八日，文书再过来时，我火大的一把扯开封皮，怒气冲冲的取出信纸，我倒要看看这个混蛋给不给我道歉。却见信纸上写道：“九月十七，想媚儿。我已经加好衣服了，今夜也会早些睡，媚儿也是，要乖乖的。”
我一怔，随即想到，我昨日写给云天扬的那封信他今日才能看到呢，现下他回的是我前日写的信，啊，头脑好混乱！
我想了想，微笑着提笔回信，道：“九月十八，想你。我很好，今日比往日多吃了半碗粥，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九月十九日。
当我微笑着拆开云天扬的信时，心中柔情一片，暗道：“不知他这次又写些甚么？”却见信上写道：“九月十八，有点儿想我是甚么意思？我这几日想你想得都要发疯了！你画的是云气么？一点儿都不像，难看死了！这次只写个云字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我大怒，想要扯信又舍不得，只好怒气冲冲的回道：“九月十九，只有一点点想你，因为我很生气。你以为你画的很好看么？我懒得说你罢了！你画的花丑死了丑死了！”
九月二十日。
我怒火连天的拆开云天扬的信，上面却道：“九月十九，想媚儿。媚儿果然很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的儿子才能长得快。”
我一怔，仰面倒在榻上，完了完了，一片混乱了……连吵个架都吵得这么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