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战后惊风密雨(1 / 1)
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移开了叶瑗捂住脸的双手。叶瑗看着眼前的人,惊讶的微微启唇:“呀——!”
云谪仙撑着一把油纸伞,遮挡在她头上方,身旁是迦鬍。他的目光清凉如水,默默注视着叶瑗,良久才道:“我已经得到天帝的确认,你就是赤境的新王。陛下,今天你的表现让我十分欣慰,也许我终于找对了王,请你以后好好治理赤境!云谪仙和部下十二个影卫以及迦鬍,都将听从你的命令。”
云谪仙说着,将伞交给叶瑗,自己则慢慢跪了下去。迦鬍呜呜两声,也伏低了头,前腿弯曲。
叶瑗后退了一步,错愕的看着云谪仙和迦鬍。他是她心目中的神仙,是她暗自期望能够带她回家的人;他那样一尘不染、仙风道骨的样子,跪在自己面前,叶瑗觉得肩膀上突然十分沉重,沉重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刚才还在幻想,这也许是个误会。你这是把我逼得没有退路吗?”叶瑗不甘心的喃喃。
她回家的梦想要破灭了吗?她逃脱这种矛盾身份的幻想要结束了吗?接下去,还会发生什么事?还要死多少人?凤梧他会怎么办?她又该拿他怎么办?
——
斩棘站在城防军和武士方阵前,脚下到处是尸体和血流,狂风暴雨吹打在这些刚刚还喧嚣鼓噪的人身上,让他们顿时沉寂下来。斩棘举目望向城楼,看着云谪仙跪倒在叶瑗面前,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尚在喘息的唇慢慢抿起。
虽然战斗才刚开始,但是,大局已经定了!他最后一丝期待也彻底熄灭了。以后,他的人生将只有效忠,再也不敢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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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祝吏侯府。
入秋以来,绵绵细雨一连下了好几天。府中的残花渐渐凋敝,落红满地,萎黄得有几分肮脏腻味。
成思环独自一人提着一篮香烛,撑着一把油纸伞,匆匆走过,不忍去看那惹人烦恼的园中景象。自从祝吏侯整军出发后,她就每天风雨无阻的去王城西山的武神庙,替祝吏侯烧香祈福。
大夫人甄氏牵着大公子元鞘从她身边走过,冷冷的哼了一声,驻足拦住了她。
“你这是又去祈祷侯爷早死吗?”
“没有……不是……”成思环惊恐的连忙摇手,油纸伞歪在一边,顿时头上布满了毛绒绒白花花的细小水珠。
元鞘冰冷的双眸扫过成思君,从头到脚,神色木然。这个才九岁的男孩,跟他的父亲祝吏侯一样,心思深沉,甚至青出于蓝。
“还不是?你这个祸水!要不是你,侯爷怎么会被削去三千武士?要不是你,侯爷怎么会去征讨斩棘王?现在侯爷困在南一城南屏坡,你可高兴了?你可是要去庙里还愿庆祝了?”
甄氏越说越怒,挥手就打了成思环一个耳光,打得极重,成思环摔倒在地,香烛篮子滚得老远。
成思环半伏在湿漉漉的泥地上,呜呜哭泣着,嘴角的血滴在地上,被泥水瞬间溶合成污秽。她不是为自己哭,而是为祝吏侯。他被困在南屏山吗?他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甄氏冰冷的瞪了一眼成思环,如果杀了这个祸水就能救回祝吏侯,她早就亲自动手把这个祸水千刀万剐了。她不明白,侯爷明明娶错了人,因此还遭受了危机,为何却没有将这个贱人杀掉?难道侯爷看上这个贱人了?
“鞘儿,你自己去书馆吧,娘今天有事不送你了。”她今天要把这个贱人活埋了!
“娘,我们的仇人不是她。”元鞘没有走,抬起头盯着甄氏的眼睛,目光凌厉。
甄氏吃了一惊,被儿子逼视得撇开了头。是,她就是找借口也要杀了成思环!那些愤怒的理由,是经不起推敲的,但是她愿意这么去相信。
成思环猛的抬起头,望着元鞘:“大公子,你知道我们的仇人是谁?”
元鞘面无表情的走到她面前,一脚踩在她的一只手上,“疼吗?你还起得来吗?”
成思环皱着眉忍受手上的痛,任他踩着,不明白这个小男孩的意思。
元鞘讥诮的哼了一声,扭身拉起甄氏的手:“娘,送我去书馆。这个女人,留给我吧。”
他的口气不容置疑,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个才九岁的孩子。甄氏不明白,这个屁大的孩子怎么会开口要女人?还是自己父亲留下的贱人……
入夜。成思环收拾了小包袱,微微咬着唇,环顾了一遍简陋破旧的小屋,这里没什么可以留恋的,只是因为答应了祝吏侯,要乖乖待在这里等他。现在他被困在南屏山了,他还回得来吗?不行,她不能干等着,她要去找他!
刚打开漏风的木门,就看到一把剑挺刺在眼前,成思环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定睛去看,竟然是元鞘!
“大公子……”
“闭嘴!跟我走。”元鞘什么包袱也没带,只是拿着一把剑,还没长开的瘦小身子快速走着,成思环竟然差点跟不上他的脚步。
——
王宫。
成妃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已经好多天了。她被残忍的拔了舌头,原本应该死掉,却被张宫医用药和施针双管齐下,生生吊着半条命、一口气。她每天就在痛苦中挣扎着,想死又死不了。
成思君根本不敢踏进荣成宫,她一听到那痛苦而古怪的声音就浑身直发抖,更不要说看到那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成妃,尽管这个游离在死亡边缘的人是她的堂姐。
整个王宫气氛压抑,瑞妃也不敢出门了。大家心里都明白,现在王宫里有条“毒蛇”,随时都会咬人,手段极其残忍。宫侍和丫鬟们对玄惞和钟敏毕恭毕敬、谨小慎微,这让玄惞很满意,更加肯定了钟敏的做法。
新加入龙卫队的三千祝吏侯的武士,被完全隔绝了外界的消息,他们焦躁不安,几乎天天跟龙卫队旧部发生冲突,有几次都打到了春暖殿外,将好梦正酣的玄惞惊得怒气冲天,却又不敢把这些人怎么样。
钟敏咬牙思忖着,这个王宫到底还是季乙掌控在手里,自己就算震慑住了那些宫侍和丫鬟,却没有任何武力可以运用,还是不济。也许张宫医还能帮她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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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尽快安排思君出现在陛下面前!”昌平公焦急的看着弟弟津貒公。
祝吏侯首战就折兵过半,只怕有去无回了,王裔联盟的力量仿佛失去了一条胳膊。趁着斩棘渐成气候,吸引季乙的注意力,要尽快从季乙这边讨回生存的空间。否则等到季乙料理了斩棘再转过头对付他们,就为时晚矣。
“现在敏妃那妖女在王宫中作威作福,我只怕思君她凶多吉少……”津貒公有点犹豫。
“现在还顾得上这个吗?必须兵行险招,一旦成功,我们就还能立足,就算失败,也不过是牺牲你一个女儿而已。”昌平公不满的抱怨。
津貒公脸上的横肉微微抖了一下,哥哥已经牺牲了成妃这个女儿,现在还能这么气定神闲的要求自己也去牺牲女儿,真不愧是个冷血无情、自私自利的人啊!不过,谁叫他们天生就是这种人呢?
“好吧,我这就去安排。”
他们都把赌注压在了玄惞身上,不要说这是一种怎样无知的境界,只因为他们以为玄惞是天选的王,作为王裔,他们对天选的王有着根深蒂固的信任和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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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雁归和剑宗站在书案前,看着埋头弹琴的季乙,不时对视一眼,目光里满是疑惑。
祝吏侯眼看就要败北,南一城的城防军叛变成了斩棘的军队,南部六城到处都是斩棘被陷害的谣言,民愤汹涌,加上南一城外那场战斗被神化得玄乎其玄,百姓更加相信天意都是向着斩棘的,这些都对他们很不利,为什么季乙还不采取行动?这要姑息到什么时候?难道是因为那个叫叶瑗的女子吗?
“少主,你不能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就把多年经营付诸东流啊!和众府走到今天,眼看就要成功在望,少主,你一定要想清楚啊!”楼雁归语气有些激动。
季乙微微皱了皱眉,手指划过琴弦,带出一串音符,就像一声沉重的叹息。
“季文宗,如果你想效仿鹤谪仙或者是鬼王,我就杀了你!虽然我剑宗把斩棘当恩人和兄弟,但是我真正佩服的人是你!我不希望看到你变成那种软骨头、贱种相!”剑宗声音冷厉。
季乙冷笑了一声,抬眸道:“凤梧真是受宠若惊啊。”
如果他是为了别人的期望而活,那他早就臣服在祖父季涩的脚下了,楼雁归和剑宗的期望,跟他有什么关系?
叶瑗和斩棘的表现,超出他估计的好,他的确是怕他们应付不过来,所以故意纵容了南部六城的环境,好让他们有生存空间。但是目前看来,他给他们出的题太简单了点。
这样也好,至少他现在很放心。叶瑗身边有可靠的人扶持,她也有足够的才华保护好她自己,剩下的,他将会把王裔端给她去品尝,希望她不会让他失望。
“楼叔叔,你去准备一下,戴缪凡想与凤梧会猎于望城,怎好让他望眼欲穿?他送了那么多牲畜给西兰公,想必会心疼的不行,他那把老骨头要是不注意保养,可要生病的,凤梧想让他老人家好好度个晚年。”
季乙眨了眨凤眸,羽睫如扇,遮去他眼中的寒光。和众府的理想他不会放弃,但是在和叶瑗正式对决之前,他需要先解决后顾之忧。
楼雁归不解,呆愣的看着季乙。
“我要那批牲畜。”季乙淡淡瞥了他一眼,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他还是不能快速领悟自己的意思,唉。“剑宗,带上死士,帮我杀了戴缪凡。”
“那戴氏父子和他们的五万藤甲兵如何处置?还有西兰公的十万藤甲兵呢?”楼雁归还是不解。
“做好你们的事,剩下的藤甲兵和戴氏的男人,我自然会让他们一个也跑不掉。西兰公,他不能卷入赤境的战事,你要确保抢下牲畜。”季乙垂头把玩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没人看得见他脸上的表情,但那种冰冷的杀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是。”楼雁归恭敬的应诺,这样的少主虽然可怕,但是他却心定了不少,总算还是原来的少主。
剑宗和楼雁归离去后,季乙便起身去了趟王宫。他现在能为叶瑗做的,就是送上津貒公和昌平公这顿大餐,同时也不能让金岭国参与到这趟浑水中来,否则将来叶瑗登上王位,面临的麻烦就会太大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