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3（1 / 1）
哐啷——紧闭的木门被推开，一个身着蟒袍玉带的颀长瘦削身影背着阳光缓缓走了进来。细长的眉，狭长微翘的丹凤眼，平实的鼻梁，红润的薄唇，温润尔雅的书卷气混着沉稳内敛的神秘气质。身后是身着官服的一队威武雄壮护卫。
这、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蓝扬扬狐疑地看着锦袍身后不远处的龙藤恍然大悟，他——虎啸？
他为什么穿着官袍，带着官兵？
他为什么看起来威武不凡气场十足，比安禄山还有气派？
“李相爷？你怎么会在这里？”安禄山慌忙带着儿子来到身着官袍的男子面前，深深地躬身一揖。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本应该坐在朝堂里的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的李林甫，不明白为何会在这里遇到他。
“安将军别来无恙？”李林甫和颜悦色地和安禄山打招呼，“本官得到消息说安将军到此，所以抛下在扬州的公务快马加鞭赶来和安将军叙旧，不想却打扰了将军的大事，多有得罪！”
“哈哈哈——哪里！哪里！相爷您说这话可是折煞老安了。您堂堂一品宰相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这小小的扬州来？也不告诉老安好亲自迎接大驾？”安禄山诞着谄媚笑容奉承李林甫，不敢在他面前妄自尊大，自称老安。整个朝廷他最不敢得罪的就是高力士和李林甫了，其中又以掌握着朝廷大半政权的李林甫最为令人忌惮，他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让他打上半天哆嗦。
而他们这些蕃将之所以能够坐上节度使的位子也不过是当初李林甫在皇上面前一句就决定的事，这样在大唐翻云覆雨的男人怎能不令人惧怕？
想当初他刚坐上节度使之位，入京朝圣的时候见李林甫年轻白净，以为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不把他放在眼里，专去结交一些在皇上身边侍奉多年的老臣子，银子送出去不少却没能办成什么事。
不想，有一日下了朝，见许多他巴结不上的内阁大臣都对李林甫毕恭毕敬，有一位赫赫有名的将军甚至跪下以身为凳伺候他上马车。杨贵妃的堂兄国舅爷杨国忠是出了名的趾高气扬，连皇子、王爷都不放在眼里，还不是得乖乖叫他一声’相爷‘，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他这才知道他的朝中的势力竟是如此庞大，从此再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不过，他们一个内臣，一个外将，倒也没有什么交集、冲突。
宰相？谁？蓝扬扬被他们弄糊涂了。姓李的宰相据她所知这个时候只有李林甫这个赫赫有名的奸相，这些日子她已经把唐史看了五六遍，尤其是自己身处的天宝年间更是了熟于心。不会是他吧？可是堂堂相爷没有必要屈身到她龙门客栈任人驱使啊？蓝扬扬更加疑惑了。
她眼睛死命盯着虎啸看，想看出些端倪来，这小子不会是为了救她冒充李林甫吧？嗯！有这个可能，毕竟万秋精通易容术，给他打造个肖似李林甫的面具也不无可能。
也不对啊！那他没有必要回客栈面对自己人的时候还戴着面具啊！蓝扬扬感到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了。她刚想开口询问，又想到时机不对，只得作罢。
李林甫接触到蓝扬扬探询的视线，悄悄曲手比了个只有龙门人才明白的手势，要她静观其变。
“哦！本官听说有人向皇上禀报说安将军频频接触江湖人士，有意招兵买马意图不轨，近日又在此地以请客为名拉拢各大门派收为己用。本官实在是不相信一向深沐皇恩忠君爱国的安将军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怕是有人诬陷将军清白故此亲自来查，好给将军洗脱嫌疑。”李林甫笑的牲畜无害、童叟无欺，无愧于“口中蜜，腹中剑”的美称。
字字珠玑打在安禄山心里瞬时将他的心防轰塌，李林甫名义上是为他开脱，实际上却是敲山震虎。
他登时脸色发黑，瞪起几乎看不到眼珠的小眼睛厉声问：“谁？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污蔑我老安？我宰了他奶奶的！嘿嘿！相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安只是粗人一个，每天只晓得饮酒作乐，要说抱美人、生孩子我就会，可是招兵买马这种事哪是我老安会干的？只不过最近听手下说江南景色秀丽、物产丰富所以带小儿庆绪来游玩罢了，纯粹是游玩。至于这些江湖草莽老安我也是偶然碰上，这不还因为一点小误会起了冲突，老安我堂堂节度使怎么会和这些山野小民为伍？相爷说笑了。有劳相爷前来相助，老安感激不尽，日后一定重礼酬谢。庆绪，还不过来谢谢相爷！”安禄山加重重礼两个字音，自以为摸透了李林甫的脉门。五十多岁的人在三十岁的李林甫面前像个讨要糖果的小孩子般，露出一种讨好的表情。
朝廷百官个个贪，但都没有李林甫来的明目张胆、百无禁忌，这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但是这样的官员反而更容易让人接受，比之那些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人实在好太多，因为有明确的方法可以疏通。
安禄山为了地盘的事也多次遣人贿赂过李林甫，但没有当面和李林甫打过交道。李林甫倒也守信用，每次拿了钱都会忙他把事情办妥。不像有些一脸正气的元老，表面上说的义正词严，私下里还不是贪污受贿、以权谋私？
安庆绪挥手屏退武士，来到虎啸面前躬身行了个大礼，他也跟父亲一样对李林甫心存忌惮。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木匣，轻轻打开，客栈内顿时光芒万丈，照的人睁不开眼。
蓝扬扬待眼睛适应了强光，眯着眼向木匣里看去，木匣中心约莫有三四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发出的光在白天正午阳光的照耀下都能如此强烈，足可见其不凡。比她库里所有的珠子都珍贵，就算是拥有珍宝、明珠无数的她也从么见过如此珍稀之物。
蓝扬扬暗自吞了口口水，看得眼都发直了。
“仓促前来不曾备的厚礼，这几颗珠子是小侄的心爱之物，但是小侄鲁莽之人不啻于明珠暗投。如今得遇相爷才是宝剑配侠士，美女配英雄，绝配！”安庆绪说完将木匣往前一递，径自为自己说了几句文雅官话沾沾自喜。
噗——蓝扬扬笑出声来，被安庆绪瞪了一眼，躲到唐温杭后面偷笑。听他前半段还像句人话，后半段简直就是狗屁不通了，真不晓得他书是怎么读的？
安禄山横了儿子一眼，尴尬地打圆场，“小儿草莽之人没念过什么书，还请相爷不要怪罪！”
“哪里？将军客气！令公子的学识渊博，一看就是经过名家调教过的，将军何处此言？”
李林甫脸上始终挂着深不可测的笑容，毫不避讳地收下宝珠，交给身边的下人。转脸扫视唐温杭、楚狂澜、谷逍遥、宫未央、蓝扬扬等人，对蓝扬扬调皮地眨了下眼，只有蓝扬扬和唐温杭看到了。
“你们这些人拿刀执剑的做什么？想行刺朝廷命官吗？还不快给本相出去！今天本相包了这间客栈招待安将军，你们到别家吧！”挥手将他们轰走。
“相爷，这……”安庆绪到底年轻气盛，见李林甫受了东西不帮他们反而放走人，压不住火。
“怎么？安公子对本相的话有意见？”李林甫还是笑着，语气也是淡淡的，却有说不出的威严和气势，令安庆绪立刻矮了半截。
“小侄不敢！只是这些人嚣张狂放之极，对我父子出言不逊，理应教训一番！”安庆绪自顾自说，没有看到李林甫和蓝扬扬交换眼神。
“哦？堂堂节度使能和江湖人有什么恩怨？说出来给本相听听如何？”李林甫别有深意地看了安禄山一眼。
安禄山胆战心惊地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只有安庆绪傻傻地想要分辨几句，被安禄山喝止住。
“没有！没有！不过是一时口角之争，些许小事不足道也，说出来恐怕污了相爷的耳，不说也罢！”
“爹——”安庆绪傻到底，看不出激流暗涌的形势。
“事情是这样的，相爷，当初安将军许下高官厚禄拉拢我们这些江湖门派……”蓝扬扬躲在唐温杭后面发言配合虎啸。
“相爷，时候不早了，想必您的肚子已经饿了，今天难得遇到，不如一起吃顿便饭，这龙门客栈的美食可是闻名遐迩，您一定得尝尝。蓝老板——你快去准备酒菜！老夫要给相爷接风洗尘！”安禄山警告地瞪了蓝扬扬一眼，蓝扬扬听话地闭上嘴巴。
唐温杭闻言和其他人交换了个眼神，匆匆和蓝扬扬道别，带着重伤的宫未央离开龙门客栈。排云子见安禄山无暇顾及他们，也悄悄离去，只有上官无畏像条狗一样跟在安庆绪身后。
蓝扬扬强忍着好奇打发人收拾被打乱的桌椅，并招呼虎啸和安禄山上二楼贵宾席。
一场危机就这么三言两语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