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地板下的尸体(8)(1 / 1)
萧郁飞独自沉默地走着,但不用多久他便已发现,不少人都在用眼光偷偷瞥他,甚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路上的人虽然很多,但他的周围却很明显的空出了一块,显然他的事情已经在校园中流传了开来,每个人都不愿接近他,就像躲避瘟疫一样近而远之。
萧郁飞突然觉得自己更加孤独了,这世上还有什么的孤独能够比身在人群却依然孤立无助更可怕,现在他仿佛是真的形影相吊了。
他没有吃饭便独自离开了学校,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在学校门口随意地跳上了一辆公共汽车,买票之后在窗口坐下。车子很快便发动了,看着窗外的行人和景物飞快的抛在了身后,他突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不再回来,学校的大门已经在消失在了背后道路的尽头,或者只有这样他才能短暂的忘记那些噩梦,让自己的心舒缓平静下来。
萧郁飞在车上睡着了。
这些日子以来,血脸几乎每晚都会出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安安稳稳地睡过一觉。摇晃起伏的车厢和凉爽的空调都使他紧张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倦意立刻充斥在他全身的每一个角落,没多久便昏沉沉地靠着窗户睡了过去。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多小时以后了,当他揉着惺忪的眼睛望向窗外的时候,就连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此刻车子竟已经开到了人烟稀少的郊县,他抬头看公路上方的标牌,写着“凇江县”的字样。
萧郁飞用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这一定是辆开往凇江县的长途汽车,不禁开始暗暗责怪自己上车时怎么不看清车牌,莫名其妙到了这么郊远的地方。
萧郁飞扭了扭已经睡僵的脖子,环视了下周围的情形。
此刻车上的人很少,前半车厢坐着一对老年的夫妇带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子,小孩子似乎很少来这么远的地方,兴高采烈地不停住着车窗外问这问那。而在萧郁飞并排的另一边车窗边,坐着一个二十左右样子的少女,一身淡黄色衣群衬着凝脂般的雪白肌肤,看上去就像盛夏的一溪清泉,有一种令人十分赏心悦目的清透。
不过那少女始终怔怔注视的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萧郁飞看不到她的样子,但这背影却总让他隐隐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却又仿佛是刻骨的忧伤。萧郁飞叹了口气,看来这世上并不只是他一个人才有烦恼,就像别人不明白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一样,自己也岂非同样不了解别人心中的烦恼与忧伤,也许老天对每一个人真的都是公平的。
车子又开了大约二十分钟才颤悠悠的停了下来,这一站已经是终点站,司机大声呼喊着所有人都下车。
萧郁飞赶紧下了车,环顾四周车子停在一条十分宽敞的公路上。公路的两边是两排长青松,在烈日的炙烤下泛出了一种墨绿色。长青松的后面就是无际的荒芜,整片整片未经开发的土地上堆着无数碎石沙砾,荒草丛生。
萧郁飞沿着公路往前走,几百米外的地方出现了一条与公路呈垂直状的岔路,路口有一座略显陈旧的仿古式牌坊。牌坊是朱红色的,萧郁飞停下脚步抬头去看,上面写着四个墨黑色的字样——“天马墓地”。
萧郁飞此刻才明白,原来自己上了一辆从市区开往凇江县墓地的长途汽车。但现在即不是清明也不是冬至,自然不会有太多扫墓人,郊县特有的宁静使这地方显得愈加荒凉与萧条。
萧郁飞凝神望着牌坊上黑字,这代表着死亡的颜色与字眼,就好像拥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使他的目光冻结般凝固了。远处是一排排整齐的墓碑,每一块墓碑下有一个消逝的生命,他们生前是什么人,又是如何死去?
萧郁飞如同是着了魔一般,无数生命凋零的瞬间似乎同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一幕幕都是如此生动。他们一双双渴望生存的热切眼神,那苍白消瘦的手不停张开又紧握,仿佛想要抓紧这个世界,不愿现在就离开。但是最终他们都静静地接受了命运,谁都逃不过充满无奈的死亡,而他们的身躯就被化成灰烬,孤独的留在了这一块块冰冷的墓碑下。
萧郁飞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这一切都太可怕了。
——而可怕的却并非死亡本身,而是死亡所带来的无奈。
萧郁飞正深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的时候,突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来:“先生,买花吗?”
萧郁飞被蓦然惊醒,立刻将自己的目光从牌坊上挪开。此刻他才发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手里捧着几束不知名的黄色野花,正站在他的面前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小女孩显然是当地镇上居民的子女,穿着一件粉红色带花衬衣,两根乌黑的麻花辫搭在肩上,样子很可爱:“这位大哥哥是来看朋友的吧?买束花吧,你朋友一定会喜欢的!”
萧郁飞苦笑了下,让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失望,简直跟犯罪没有什么分别。他立刻掏出钱买了一大束花,小女孩高兴地连眼睛都眯了起来,一个劲夸他是好人,一定长命百岁。
萧郁飞看着手里的话继续苦笑,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欧阳明天。欧阳明天就是葬在了这片墓地里的,下葬的那天他也来了,那时侯墓地的规模还没有现在那么大,看上去有些破破烂烂的。
萧郁飞低头问小女孩:“我朋友在福四区,你知不知道在什么位置?”
小女孩摇摇头,一脸夸张的无奈表情,很逗人:“这个我也不知道。这里面都是死人,我害怕,所以从来都没进去过。”
萧郁飞点了点头,这个理由的确很能让人接受。
小女孩又向她狡黠地眨了眨眼,说:“不过我知道前面有一块指示牌,你去看看就能找到你朋友住的地方了。”
萧郁飞顺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果然竖着一块很大的指示牌,上面印着墓地的区域图,很快便找到了福四区的位置。
欧阳明天的瓷照镶嵌在大理石墓碑上,萧郁飞望着他的笑容,竟分不清自己的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一个已永远不再有明天的人,正对着另一个每一个明天都宛若梦魇的人微笑,萧郁飞仿佛觉得埋在泥土里的不是欧阳明天,而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