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31.再也不流泪(1 / 1)
兵器交错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屏住气息,白宛儿轻落在树枝之上。远远看去,生的火还没有熄灭,附近几个人影。捂着嘴,压住自己的气息,看了好久,瞪大的眼睛,眼前这一切有多么不可思议。
静静地,映着月光,两股水痕顺着眼角滑落,一滴一滴,掉落到下面,悄无声息。
火光最后暗下,人影也追向了白宛儿最初行进的方向,白宛儿仍站在树上。
一块乌云飘过,遮住了满天的月光。那些在光亮下暴露无遗的,也消失了踪迹,仿佛从未发生过。夜半受了惊吓,跑掉的鸟儿也偷偷飞回了巢穴。
白宛儿终于笑了,仰着头,止不住的眼泪。小时候有人曾经说过:宛儿的笑最美。所以开心不开心,白宛儿都会摆出那人最喜欢的笑,只是现在笑容中再也看不见那抹明媚。
天快亮了。
选择了另一个方向,行进了半个时辰,汗水混在身上,累了,不想再走。天刚刚微亮,拿出信号弹抛向天空,焰火趁着天幕,格外地明显。找了一丛小灌木丛,白宛儿藏在里面,本来就一条条的衣服更加可怜了,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也应是乱七八糟。
等了大概一个时辰,齐锦找了过来。随后,张春、大良小良也到了。白宛儿把四个人看了个遍,还好,只有齐锦胳膊上带着伤,其他人虽然狼狈了一些,但也安然无恙。
齐锦胳膊上简单包扎了一下,只是连续使用轻功,血又渗了出来,染在黑色的布料上,越仔细看越觉得沉重。轻轻拉过齐锦受伤的手臂,齐锦微微挣动一下,另一只手刚要上来阻止,被白宛儿瞪了回去。
解开胡乱包扎的布条,清理伤口,没有碰到骨头,拿出在沐惜那搜刮的金疮药,白色的药末撒在伤口上,细细的一层,白宛儿扯开一条干净的里衣,仔细地包扎。眼睛又红了,低声闷闷地说:“为了我,不值得。”
齐锦没有回答,白宛儿也没有多话。张春在旁边呲着牙。
“嫂嫂,老齐那肉厚实着呢,这点小伤算什么。倒是你这装束,让大哥看到了,还不又得拿我出气。”
低头看看,白宛儿的衣服破破烂烂,里衣又短了一截,确实有碍观瞻张春不说还没有发现。只不过张春怎么也有点欠揍,嫂嫂、嫂嫂的叫个没完,她在韦落眼中只不过一颗棋子,还当不起那个名字。傻张春,自己的兄弟与棋子走得太近,你的大哥当然会拿你出气。
将包扎的布条系上死扣,白宛儿勾起嘴角,放下齐锦的胳膊:“这样就好了。”
看到了一切,也想通了。一场灾难毁的不仅是一个人,还有许多无辜的人的生活因此改变。有些人本来可以快乐的,天赋异禀,出身显贵,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成了枷锁。时间消磨了人的情感,却磨灭不掉人的本性。
是的,这样就好了,因为韦落在我眼中,也只不过是个过客。
随后的一天,过的很平静,大良领路,在林子中穿行,除了遇到一只野猪,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动物总是比人好对付。
第二天中午,众人依旧赶路。白宛儿手放在眉前,看看太阳,正午时分。
“歇歇吧。”
齐锦没有做声,张春又蹦了上来。
“嫂嫂,再走一段吧,不然晚上到不了崖剌城了。”
抹了把鼻尖的汗,白宛儿无视眼前的张春。
“齐锦,我累了,就在这等元帅吧。”
齐锦定住,目光有些漂移。白宛儿找了块光滑的石头坐下。
“不走了,都过去两天了,应该可以了吧。问你些问题可好?”
看着齐锦还在纠结之中。白宛儿反倒笑了,笑中的浓浓的落寞。
“那晚,我都看到了。”看到了,所谓的逃跑,所谓的保护,以及,真相。
捡起一块小石子,一点点的棱角,捏在手心,稍稍用力。抬头看向齐锦,齐锦背向着太阳,面容隐在阳光中,白宛儿揉揉眼睛,还是看不清晰,摇摇头,真是不喜欢这种感觉,看不见的东西,明明想去相信,却总是不可以。
抛起手中的石子,收回手,石子滚出好远,齐锦转过头,看向那颗石子,有些东西,真的一松手就不见了。
“齐锦。”白宛儿唤回齐锦的目光,“我不喜欢什么都弄不明白,既然我已经知道了,看在我们一路同行的份上,你就回答了是或不是,可好?”
齐锦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白宛儿歪着头,似乎想着怎样开口,本来挑明了,就应该直接说出自己最疑惑的地方,只是话到了嘴边,变成了:“你胳膊上的伤……”
眼中闪过一瞬间的难过,很快就再也寻不出来。那一瞬间很快,白宛儿还是看到了,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伤看来韦落元并知道,他那样的人不会舍得在自己兄弟身上使苦肉计的。
“元帅放的什么饵?”
“郡主身上带着密旨。”
咂咂嘴,韦落好计谋啊。郡主新婚就要赶赴边塞,驸马不放心随行,放到一般人眼中倒是合情合理,只是朝中大小狐狸,恐怕早把自己的笑话看够了,谁都知道韦落娶自己另有所图,又怎会如此恩爱?
有道密旨在郡主身上,事情就顺理成章。而这个时候的密旨,恐怕前一次劫粮的人也最想得到。如此一来,自己成了诱饵,杀手袭来,被一网打尽,顺藤摸瓜,韦落也能处理了那些害群之马。
自嘲地笑笑,粮草车旁韦落被劫匪困住无法脱身,这场戏不止是给幕后人演的,更是给自己唱的,自己还在担心,吃了这么多的苦,还学不会,那泪水太不值得。
“元帅也是不得已。”齐锦出声辩解。
诧异,向来沉默寡言的齐锦也会替别人辩解,你们的韦落和我的不同。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白宛人开口问道:“你的任务到那天为止?”
“是。”
白宛儿摇摇头,齐锦应该也是暗卫中人,他是在同情她,明明是夫妻,被蒙在鼓里不说,还要冒着危险。只是他不懂——狂风暴雨中枝头花朵都败了,雨过天晴,枝条上顶出了一个花骨朵,还是有着淡淡的苦涩,因为那些许的安慰更让伤春的人想起曾经的花团锦簇。
“你又何苦?”
齐锦嘴唇微动,没有出声。
逼迫老实人有什么意思?本来也没想过得到答案,是该说韦落心思够深,还是他的手下太好?也许,韦落和他们真的是兄弟,也只有她们,才是亲人。白宛儿转移了话题:“元帅什么时候到?”
“明天。”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韦落明天到的时候,一切也尘埃落定。军粮安全送达,结局还是自己想要的那个。白宛儿站起身来,拍拍后面的灰尘,向马车的方向走去,路过齐锦身边,停了下来。手举起来,犹豫,最后还是拍在齐锦肩头。
“谢谢。”一句道谢将所有的过往一笔勾销。
回到马车,齐锦还是站在那,仿佛一切不曾发生。不远处,张春拄着剑,嘴里嚼着不知从哪弄来的野果,歪着身子,下巴搭在大良的肩膀上。
“我说,大良子,这齐锦怎么了,向嫂子告白,被拒绝了?我就说嘛,齐锦没事总盯着那马车,大哥嫂子就是一对,齐锦纳闷葫芦怎么还想抢大哥的女人了。”
大良往旁边动了一步,嫌弃地看着张春,拍拍肩膀,转身走了。张春左右看看,小良也不见了,齐锦还木桩子似的原地站着,眼睛一转,一拍大腿,这事可以问嫂子啊,这里谁有自己和嫂子熟。
嘿嘿笑上几声,张春扛着剑,窜向树林深处。
傍晚时分,张春手里举着东西,哼着小曲,显然高兴得很。人都在,齐锦还在那里,只不过是坐在那块石头上发呆,张春也没在意,与齐锦也共事过几回,现在也没发现那人发呆和想事情有什么区别。
绕开正在准备饭食的大良小良,张春屁颠颠地跑向马车,小良想去拦着,大良拉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摇头。人未到,声先达。
“小嫂子,小嫂子。”
白宛儿挑开车帘,就看到张春献宝似的举着一个破罐子。张春一脸的大胡子,怎么也得三十多岁,怎么还像个孩子?
“张大哥,什么事啊?”
“嫂嫂,你看,好东西呢。”
弯着嘴角。
“能有什么好东西?”
“猴儿酿。”张春一脸你不识货的样子。
“是猴儿酿的酒?听说过,还真的没喝过。”白宛儿来了兴致。
张春得意地扬着罐子,炫耀道:“那是,这还是大哥教我弄的,只要山里有,大哥就能弄来。”
白宛儿的笑容淡了几分,默默念着:“元帅啊……”
实惠人就是实惠人,只是你不明白说出来,他就不会发现。张春又拿出顺过来的两个碗,倒上猴儿酿,递了一碗给白宛儿。接过来,浓郁的酒香,抿上一口,悠悠甘甜蕴于舌尖,没有了酒的辛辣,反而一种山中的味道。
张春笑眯眯看着,喝了一大口。
“怎么样?小嫂子,好喝吧。”
仰首喝尽碗中美酒,白宛儿把碗底亮给张春看,示意再添满。张春慢吞吞倒着酒,嘴里嘟囔,“喝这么快,这么好的酒。”
小浅碗很快就满了,张春立直身子。
“别看这酒一股果子味,得慢慢喝……”
没等张春话说完,白宛儿碗又见了底。
“我的姑奶奶,这酒后劲大。”张春守住自己的罐子,笑话,自己趁大哥不在把嫂子灌醉了算怎么回事。
白宛儿索酒未成,撅着嘴,撒娇:“张大哥,我要喝……”
抱着罐子更往后退了一步,猛摇头,可别让大哥把自己拆了。
紧皱着眉头,白宛儿像极为了糖果耍赖的小孩子。
“那你不是想知道我和齐锦说的什么嘛,给我酒,我告诉你。”
自己的来意怎么还没说就被人知道了,张春腆着脸倒上酒,这人喝多了还是有好处的。白宛儿抿上酒,眼中就再也没有了其他东西,一口下去,碗中下去了一半。
张春看的心疼,猴儿酿自己一下午就弄来了这么多,照这么个喝法不知道能不能说的完。白宛儿已经醉了,说话也有些模糊。
“齐锦是个好人。”
第一句话就吓到了张春,感情自己和大良胡说的话还八字有那么一撇。不去管张春有多吃惊,晃着碗中的酒,白宛儿想想就觉得生气。
“什么有刺客让我先逃,先行离开由元帅断后,都是骗人。韦落的暗卫就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以为他们功夫好我就不知道,只要是暗卫在附近,我就能知道。”
张春的嘴越张越大。白宛儿把剩下的酒喝完,突然跳起来去夺酒罐子,被张春闪开,略带失望地坐下,盯着空碗。
“韦落的好算盘啊,放出消息说我身上带着密旨,那些贼人可不就蜂拥而至,让韦落一锅端了,技不如人啊。”
张春的嘴巴张的能放进一个鸡蛋,外加飞进去一只苍蝇。白宛儿看着好笑,点着张春的额头。
“你不知道啊,当然不能让你知道,你心里有什么话都写在脸上,那时候是不是让你去找我了?你也是个呆子,若是没有帮手,齐锦功夫再高也不可能只伤了一个胳膊,那伤估计是他估计撞上去的,对方收手不及。”
张春合上嘴巴。
“那大良小良都知道?”
真想摔了手中的碗,张春还真是个奇迹,怎么就这么抓不住重点,白宛儿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最初鼻头酸酸的感觉也不见了,似乎只是在讲诉别人的故事。
“计划应该只有齐锦知道,那夜之后,大良也应该察觉了。”
“那嫂嫂怎么知道?元帅告诉你的?”
指头狠狠地戳上张春的脑袋。
“你也把我想的太好了,我是不会甘愿做韦落手中的亡魂的。”
“元帅才不会呢。”张春小心回着嘴。
果然是韦落的死忠派啊,白宛儿也不争论。自己也是昨晚才想明白的,大良会看地形,自己也会一些,从那一夜之后自己这一行人基本都是在绕圈子。而且,那晚清楚看见,暗卫帮齐锦包扎,带走被俘的人。
韦落利用自己,从自己回去看到那一幕就知道了,眼泪也没有白流,早些脱身总比陷进去了强。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韦落不与自己汇合。
看向齐锦的方向,暗暗的只能看见轮廓。
“他是个好人,怕匪徒袭击后,元帅马上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怀疑,就让大良领着我们在林子里转圈。”
“谁?老齐?”张春总算聪明一回。
白宛儿仰面倒在马车里,淡淡的“嗯”了一声。
“原来老齐不是看上嫂子了,是怕嫂子误会大哥。啊,也不算误会,可是大哥也是没办法。大哥那么喜欢嫂子的,京城都传成那样……”张春收住嘴,越说越是混乱。
“嫂子?郡主?”试探的叫了几声,稳稳地呼吸声传来,白宛儿已经睡着了。
想着白宛儿借着酒劲,睡得舒服,张春就抱着剑辗转反侧。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大哥明明不是那种利用别人的人,这么些人哪个不是心甘情愿为元帅效力的,只是嫂子有些特殊,可是大哥对嫂子也是挺好的,就是有的时候……啊,越来越想不明白,还是看到大哥自己问问。
夜晚,月亮悬于正空。
马车中,白宛人睁开了眼睛,手附在脸上,却有些湿润。白宛儿,你明知道韦落恨你、愿你,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为何还这么看不开呢?能够在韦落的手掌中生存下去就够了,何必还想那些有的没的。
脸埋在锦被里,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