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1）
黑衣少年本已心死，却在此时窥到半丝希望，居然先想到的并非急急询问，反而是担心起风晴雪来：“……擅自带外人前去幽都，你……是否会遭惩戒？”
“……”风晴雪却只是抿抿唇，并未回答。视线环顾了众人，在黑衣少年身上停留得片刻，又认真而坚毅地与紫胤真人对视，说道：“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要是真的解封身死……苏苏就再没有救了。”
“……”
“真的！我们可以先去北面的一座大雪山，那里叫做中皇山，有处人界通往幽都的入口……大不了……大不了我被婆婆骂一顿，只要还没进幽都，也不算坏了规矩……可若不一试，又怎知没用？苏苏的师尊，你说是不是？”
便如欧阳少恭所想一般，风晴雪果真不能眼睁睁看着百里屠苏赴死，欲带其前往幽都一试。
紫胤真人沉吟不语，并未作声，想必也有所顾虑。天墉城乃天下清气汇聚之地，留在此处还可稍抑百里屠苏身上的煞气，可那不过等死罢了。而让好不容易回来的弟子再同旁人出去，只怕煞气会发作得更是猛烈。若是女娲不可一见，岂不是让百里屠苏本便十分短暂的寿数再行缩减？！
殷别离沉吟片刻，也并未开口相劝。一时间众人相视无语，只有风晴雪眼眸清澈，紧紧盯着紫胤真人，有种已下决断不顾自身的锐气。
不过紫胤真人却也并非犹豫难决之人。他闭眸片刻，不再看身旁弟子，也不再看那位青衣少女的神色，声音仍旧冷然，语气并非和缓，却也是十分平静。
“既然姑娘有此决断，在下便先为这不屑弟子谢过了。只是若是事有不成，姑娘也不需自责，更不需勉强，请尽快带其回天墉城。”
“……师尊？！”
“啊？真是谢谢你了，苏苏的师尊！”风晴雪面上绽了一个纯然的笑容，十分开心，像是得到了什么十分喜爱的承诺一般，“你果然是个好人！”
带百里屠苏前往幽都，明明是她承受的压力更大，也未得到好处，可最是喜悦的也正是她。
“……”紫胤真人长眉微蹙，却也未说什么。只是偏头看向身旁并不见喜意的沉默弟子，轻叹一声。
“……真是痴儿……”
“你且随他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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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这便把人带出来了？”方兰生似乎仍旧感到不可置信，“你那位师尊，看着可不像那么好说话的人啊……还以为要磨很久才会答应呢！”
“那个人，看起来好凶……不过和屠苏哥哥一样，是个好人……”妖类对他人气息要敏感得多，襄铃眨了眨那双剔透的大眼，拉了拉鬓边的发辫，轻声说道。
“……天墉城紫胤真人，果真不同凡响。”欧阳少恭浅笑，眉目也放松了些，“有他作百里少侠的师尊，亦无怪于百里少侠平日为人处事十分正派，心存善意。”
“你们怎么都夸他……哼，木头脸的师尊，也还是木头脸！”
“小兰，不可如此无礼。”
殷别离在一旁轻笑，眼角却瞥见黑衣少年脸上并未有喜意，也未加入言谈。
而且，红玉也未跟来……唤紫胤真人为主人，看来那人便是持有红玉附身之剑，担心弟子而让红玉一路跟随之人了。
面冷心热，和黑衣少年如此相似。
“……”百里屠苏却不发一语，过得片刻才凝重地对风晴雪说：“此番多谢了。”
“啊？没关系的。要是能治得了苏苏的病，我——”
“可晴雪你须得答应，届时若不能进入幽都，也绝不勉强，切勿莽撞行事。”
到了这等地步，原来担心的还是风晴雪。青衣少女怔了一怔，也十分认真地与百里屠苏对视，点点头，许诺道：“好，我答应你，苏苏。”
“……主人。”
高山之巅，白发男子神色冷定地看着天墉城山脚，那全然放松信任，笑着交谈的一行人。听闻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他也只是沉默片刻，沉声询问。
“……你不随他们同去？”
“……不，我会与百里公子一同，前往中皇山。”红衣女子在他身后数步便停下，只是静静看着那人的背影，平静地说道，“此番便是来与主人……暂且告别。”
“待此间事了……我仍会回到昆仑……”
听闻此言，紫胤真人仍未回头，声音虽冷，却带着几分叹息之意：“数百年如白驹过隙，亦视日如年，你却依然窥不破吗？”
“窥破？红玉不过仅仅思慕一人……何错之有？”
红衣女子如此专注地看着那人的背影，不曾稍移。语气虽然仍是平稳，但语调却在最后一句上微微上扬了少许。
知君仙骨，无寒暑。
千载相逢……无旦暮……
就算、就算这个人永远也不会回应这份感情……
可爱恨本无过错，如果窥破便是要抛却爱恨，那她究其一生，恐怕也是窥不破的。
若然能窥破，她在当初又怎会自愿以身殉剑？以今后的生生世世，换来血仇得报……
“红玉……已于世间留存了千载，亦如此患得患失起来。”红衣女子略略扬眉，微风拂过，她长长的黑发随之飘扬。明明是柔软的意味，却分明如此刚烈。
紫胤真人是如此爱剑之人，纵使不能回应，亦不会将她就此赶走，再不复见。
他修成散仙，她已成剑灵。以后的千载万载，也能一同陪伴。比起凡世间爱笃而不可相守，相恋却成仇之人，已然是十分幸运。
这样……其实，其实，也算得上是美满。
她停了停，看着眼前之人谨然竖起的白发，负起的双手，未有所动的背影，忽而笑了。
那股常于周身环绕的凛然剑气，锐利凌然，就这样慢慢淡去，只余眼里眉间的浅浅释然，和无边喜悦。
红衣黑发，一瞬如此风华。
“……其实，求而不得，求而既得，不过唯心而已。”
“红玉……能得遇主人，常伴身边，已是……幸甚。”
☆、生生世世
第七十八章生生世世
“……明日便要进入中皇山了。”
待得红玉赶上，众人便兵贵神速地赶到了中皇山下一处小镇之中。因着天色已晚，便暂且住下，到第二日再行进入。
只是路上尹千觞却推说尚有要事，不肯再与众人同行，于是便也在小镇中就此分别。
昏黄烛火下，欧阳少恭与殷别离对坐饮茶，略聊了会医道之事，她却突然沉默，感叹着说了一句。
“……哦？”欧阳少恭闻言略绽了个笑，轻声戏谑，“别离此番感叹，又是因何而起？”
“是……因着快要与那些人……相对成仇么？”
“呵……一路行来，多少会有些感情——但并不足以乱我心曲，叫我改变此志……”殷别离轻笑着摇了摇头，一双黑玉似的眼眸闪着柔和的光辉，静静看着欧阳少恭浅笑眯起的凤眸。
“我曾说过，我不会背弃于你。”
“无论发生何等祸事？无论……我所作所为，心中所想，并非正道？是为了……要人性命？”
欧阳少恭漫声问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相问于她。他此刻神情并不十分认真，也并没有丝毫紧张，而是如常的从容自在。她略微一怔，抿唇一笑，点了点头。
“……是。”
“哦？”
“那你是否又能将心中所想告知于我？”或许因着两人相处的气氛太过放松而安心，听着欧阳少恭问了一声，她便也脱口问了回去。
说完之后，她自己先略略挑眉，笑弧大了一些，看着坐于木桌对面的他。
“呵……”欧阳少恭轻笑了一声，抿了口茶，抬眼看她，凤眸之中光华氤氲，烛火在其中跳跃不休。
那双眼眸温润至极，柔和至极。
“你想知道什么？少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尾音轻轻拖长，隐含笑意，似乎是玩笑之意，又似是十分认真。殷别离有一瞬的迷惑，随即微微偏开脸，拿起茶杯轻轻啜饮。
那双眼里，尽管还有些许阴郁残留，确已然明朗坦然许多。虽然深沉深邃，却十分清澈，特别是带着温柔而真实的笑意看人的时候，着实叫人忍不住移开视线，不敢对视。
浅浅心慌残留，这倒是个新奇的体验……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有这般感觉……
她略停了停，感到自己心绪平稳下来，才放下茶杯，视线仍是与他微妙地交错而过，不去对视，轻声说道：“我并非……只是做下重要决定之前，若是……或许我能有所相助。”
若是能将打算告知于她，如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她亦能想办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