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二两思念（1 / 1）
想来杜一这样出去一趟，季沉景是不能不问的。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刚打房中出去，就见季沉景手里拿着张纸在檐下站着。
就这么面对面的碰到了，再不打招呼脸上也挂不住，杜一伸出一只手摆了摆：“嗨。”
不晓得他是何时回来的，但难得季沉景如此闲适。
一身月牙白的袍子甚是随意，袖口微敞。
他走过来几步，将手里的那张宣纸朝杜一一递。
杜一低头一看，一下红了脸。
如果雨之后还是雨
如果忧伤之后仍是忧伤
请让我从容面对这别离之后的
别离微笑地继续去寻找
一个不可能再出现的你
“方才起了风。”季沉景的声音淡淡道。
杜一转头看了看临窗的小方桌，窗户正敞着。
“进屋里去吧。”季沉景说罢踏上台阶。
昨天就聊到很晚，因而今天杜一睡的格外沉，屋内此时没人，杜一也是刚刚洗漱，就着点心吃
了早饭，想是八喜见杜一睡着，打了洗脸水来又径自忙去了。
她自己叠的扁扁的被子在床脚放着，恰好露出不规整的被角来。季沉景必定是看在眼里了，虽
然他眼皮都没朝那边抬一下。
因为他问：“一人住着便好？”
“嗯。”
“便自在？”
废话，你这尊神仙送都送不走，难道还招你来不成？
想归这样想，话还是要好好说。
“嗯，挺好的。”
“山庄里各处都相熟了么？”
“差不多。”
他点点头。
杜一尴尬的坐下对面，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但想着大约季沉景就是来问前天溜出去玩的事
儿，心下暗暗作着准备。
“有想看的书去我书房拿便是。或者去东园的藏书阁。”
“噢。”
“若是想习字，我请先生来。”
“不用，我随便写着顽而已。”
“若写便好好写，顽做什么。”
“不用你管。”杜一皱着眉头道。
季沉景默了一下，继续道：
“不想有先生教，罢了拿些字帖拓本来跟着写。”
“...谢谢。”
“字若写坏了，难拗过来。”
“噢。”
季沉景只是与她胡乱扯着。
奇怪，他竟并没有提苏子安带她出去的事。
仿佛是之前听了关于他的种种不幸，又仿佛是因他瞧见了自己那张纸，杜一第一次以一种还算
放松平和的态度和季沉景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竟然还扯到了宗祠那边的映然亭。
“池里那些是荷花么？”
“嗯，洒锦芙蓉。夏日甚美。”
“噢，这时节池子里都是枯枝残叶，”杜一玩心大起，“那池子里夏天有鸳鸯么？”
“应当有。”
“哈！”杜一转眼又就纠结道：“那这秋冬时节它们怎么过？”
季沉景停了半晌，盯着杜一期待的眼神，缓缓道：“鸳鸯属水鸟，会飞。”
“咳...”
缺乏生活常识的杜一，你可以再丢人一点么...
季沉景将一个紫云英的小圆瓶放在桌上。
“什么？”
“出入山庄的解药。先前忘了拿给你。”
杜一惊喜的摸到手里去看。
“可知道如何服用？”他依旧没有提苏子安带她出去的事。
“嗯...一次两颗？”
“嗯。”
“那这里头有多少颗啊？”
某种程度上，这是她自由的量化，这可决定了她能出多少次门...
季沉景没有直接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道：
“问周安要便是。”
杜一不好意思了一下。
杜一觉得季沉景这样简直是降低她对季氏山庄的神秘感么....
“苏公子当真要带姑娘去看庙祭？”八喜一脸向往。
杜一得意的点点头。
“但怎么不是公子陪你去呢？你是季夫人，又不是...又不是苏夫人。”
杜一嘿嘿一笑，伸出双手拍拍八喜的两肩：“八喜，这跟是谁的夫人没关系。苏子安只是带我
去玩而已，季沉景连出入山庄的解药都给我了。他自己老是不在，我不能总憋着山庄里当深闺
怨妇吧。”
八喜推推她：“姑娘说话没分寸呀，姑娘怎么能是深闺怨妇呢！”
“好啦好啦开玩笑开玩笑。”杜一说罢冲八喜挤挤眼睛：“要不你也去呗，我们一起啊。”
八喜的眼睛亮了一下，还是乖乖摇了摇头：“不好，八喜不去罢。”
“不是很想去逛庙祭么？可以一起呀！再说我对那些风土人情什么的也不懂，八喜你可以给我
当向导啊。”
“向导是什么？”
“就是带路，做介绍的人。”
八喜点点头，思忖了一下，还是说：“不好。”
“哪里不好啊！”杜一白她一眼。
“终究不方便呀，八喜抹不开再跟去。姑娘耍是姑娘的，我不能跟着添乱。”
杜一无语。
“那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玩好了。”
八喜高兴的笑一下：“姑娘对我真好。”
“这有什么。那你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买来。”
“出去逛，玩的总是少不了的，姑娘看着买吧。对了，要是路过千味斋，给八喜带那儿的素锦
小包子来，还有柳春堂的搽头油，王记的烧鸡，买来了让阿青验看验看怎么入的味，还有林家
铺子的柿饼，这两天正是时候，还有...”
“八喜！”杜一哀嚎一声，“你不去是故意整我吧!”
八喜前些日子一直念叨要给杜一做的肚兜早已完了工，就着剩下的一点料子，还给杜一做出个
绲边紫的绣荷包来，说是让她装碎银子用。
眼见着明天这荷包就派上了用场，杜一酣然入睡。
庙祭是九月二十八，杜一隐隐的已又开始惦起身上的毒来，但是毕竟还有些日子。
献宝似的把解药拿给苏子安看，苏子安只是笑笑，没有言语。
饶是他们天刚发白就出了门，到了徽城大约已过巳时，街上已然是熙熙攘攘的开始了，摊贩一
个挨着一个，叫卖什么的都有；林立的门店，或气派或内秀的攒足了劲迎来送往，人流中苏子
安走在她身侧，“我们只慢慢朝乾元寺过去便是，不必很赶。”
杜一点点头，拿出十分的精神逛着。
及至走了半路，遇着点心店，杜一才想起八喜那些啼笑皆非的嘱咐来。
“我得在这儿买些东西给八喜带着。”
苏子安把她往人少处让了让，向四周看看：“不急。这会子买了也不好带，进去给掌柜的说一
声，他给我们留着便是。”
杜一想也是，便顾自尽兴走下去，不时抽出一张鬼画符一样的纸照着看该买什么。
苏子安本就是爱说笑的性子，杜一倒不时很羞怯在他面前露出自己那横七竖八的丑字，但苏子
安是一定要笑的。
果然，杜一看到他探过头来看一眼自己手中的纸张，语带笑意道：“楚姑娘的字写的可不怎么
好。”
杜一脸色不改：“不用客气，不是不好，是很丑。”
苏子安一声朗笑，竟然伸出手拍拍她的头：“爽快。”
这和爽快有毛关系...
杜一瞧上一方帕子，白面蓝花边儿，一角上绣着丛浅蓝色的不知什么的花草，干净又可爱，想
买。
苏子安笑她太心急：“何必在这街边买，前头锦绣阁的分店，专卖绣品的，好帕子多的是。”
杜一不理他：“那铺子看看就好，几两银子买巴掌大块布没意思。我就看中这个了。”边说边
摸出八喜绣给她的小荷包。
咦？
荷包并不在身上。
苏子安看她摸遍全身拧了眉毛，问：“怎么了？”
“荷包好像不见了。”
“都找过了么？原是放在何处？”
“就放在袖口里，我记得是和解药放一起的。不该丢啊。”
说话间杜一又仔细摸了一遍，还是没有。
苏子安替她买了帕子，安慰道：“许是忘了带。”
杜一回想：“不该，出门来逛，不该忘的。”
苏子安只是笑笑：“有什么不该。幸许就是忘了。再者之前掏了许多遍纸单子，都没觉察，可
见就是不在身上。”
杜一无奈，犹疑道：“那可能是吧。”
苏子安指指前面：“这才逛了一半过些，前面还有的看头，莫为小事恼了心情。喜欢什么我买
了便是。”
瞧见杜一脸上的不好意思，苏子安眨眨水汪汪的桃花眼：“当然楚姑娘是要还的。在下对孔方
兄向来是多多益善，更何况是阿季的银子，就更喜欢。”
杜一无语，这是多好的朋友啊...
结果他们近晌午了也没到乾元寺。
杜一已经累了，酒足饭饱后困的没力气动弹，苏子安提议午休：“晚上的夜市也是十分有趣。
不必急着回去。休息一阵，连并带夜市都见识一下再回去就是。”
“不会太晚吧？”
“不会，差不多看看就可。”
“也好，我是真的困了。”
两人找了家客栈休息了，下午大约申时光景，两人到了乾元寺。
人流并未减去多少。
看着雄伟的宝殿，杜一想起了上次同季沉景去清源寺的情景，不由笑道：“喏，季沉景一点都
不信这个，他绝对不会带我来这儿。”
苏子安笑笑：“楚姑娘觉得我就信？”
杜一拿了香烛，分他一把：“呐，香火都接了，信不信都拜拜吧，无关乎信仰。”
苏子安笑笑：“弥勒我是愿意拜一拜的，其他无趣。”
苏子安所谓的拜一拜，也不过就是拿着把香烛到前面的佛龛里一插了事。
大殿里有不少虔诚的善男信女纷纷侧目，他无所谓的的拉过杜一，朝外走去。
杜一愣了一下，出了大门，不着痕迹的撤了袖子。
苏子安并不在意她的举动，只是兀自笑笑。
出了乾元寺没多久，苏子安跟她商量：“前面不远是亨远当铺，我得去一趟。”
“当东西？”
“不是。”
“苏子安，莫非你钱没带够...”
“不是，是去赎一件前些日子看上的小玩意，顺便拜会一下老掌柜。”
“哦，明白了。”杜一点点头，“我在哪儿等你么？”
“你若愿意，同去就是。”
杜一摆摆手：“不用。这儿铺子挺多，我自己走走。上当铺多没意思。前面那个，五福居——
是酒楼吗？就在那儿门口等你呗，大概多久？”
“半个时辰足矣。”
“唔，好。”
杜一望着苏子安摇头晃脑的踱着步子消失在人流中，四顾周围，迈步进了街边一家书画店。
杜一并不见得多会赏这些，也就是图个新奇意趣，再朝前路过了一家裱糊铺子，一家乐器店，
然后是一家兵器铺子。
杜一抬脚进了兵器铺子。
入眼是大红檀木的兵器架子，上面刀枪剑戟无一不有，闪着寒光飒飒的放着。
店小二迎上，打量了她一下，道：“客官看件兵器？”
但凡出门，只要能不穿女装，杜一是绝对不会自找麻烦的，就冲那份啰嗦也吃不消，如今头发
及肩长，脑后头束着短短的一截，索性斗笠也不用戴了，难看就难看好了。她摆摆手：“我随
便看看。”
杜一弯下腰凑上前一件一件细细的看过去，有一阵子。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姑娘。”
“杜一转过头，只见一四十上下的男子，白面短须，尖腮深眼，慢慢的身形，冲她一拱手。
杜一并不认得这人，但对面的人缓缓的开了口：“姑娘莫奇怪。在下是这里的掌柜。内间有位
公子想见姑娘一面，以便相谈。还请姑娘赏光。”
“谁？”
“姑娘请内间说话。”
说罢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在前面引路，不再多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