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一件衣裳（1 / 1）
马车进了宜城，是一派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宜城刺绣闻名天下。
八喜向杜一介绍：“每年山庄都要进不少织丝锦缎，山庄里手艺精湛的织工，也大多是出自宜
城的。”
用过晚饭，杜一手里摸着那个季沉景白天送的纱笠，心里各种跃跃欲试，想出门走一番。
有人敲门。
八喜方才去了后厨，说是有个方子夏末秋初用了最好，养肺阴又健脾胃。想是她回来了，杜一
蹦过去拉开门，门口立着的却是季沉景。
杜一愣住，更不知道该不该请他进去坐，大刺刺的问：“干嘛？”
季沉景此时换了件青纱袍，却还是暗黑色的底子。除去那张让人不明就里的脸，他匀称颇高的
身材，很是赏心悦目。
季沉景道：“带灵儿上街。”
杜一喜形于色，还有这等好事。遂欣然同意。
两人出了客栈，沿着街道朝下走。
杜一带着斗笠，兀自东张西望，一会儿好奇捏面人，一会儿又稀奇那些个吊坠首饰，季沉景只
是静静跟在身侧，一阵子玩的开心，杜一便放松下来，少了许多先前那样紧绷绷的生疏。
“你看那人，哎季沉景你看，他那个背篓蛮好笑，像许仙背的那种，一定是个进京赶考的书
生！”
“哇，这个糖葫芦糖衣好厚，一定腻死。”
“唉这个这个，没见过啊，季沉景，这我没见过，这是什么？”
杜一看的眼花缭乱，不时伸手扯扯季沉景，没等季沉景回答，她人早就到下一个摊子上去了。
杜一伸手扯下一个面具，花里胡哨的往脸上一扣，白面红嘴彩颊，一下将她的脸扮个生动，
“季沉景，怎样？我也买一个，咱俩就成一对了！”
杜一兀自笑的开心，却见季沉景不言语，只是低头付钱，想到八喜在马车上的话，心下觉得是
触了他的痛处，便讪讪的揭下面具，拦住季沉景：“不用不用我说着玩的，其实我还是对吃的
比较感兴趣，走吧走吧。”
杜一想活跃气氛，便开季沉景的玩笑：“你看那路上这么多人，都还是好奇你的黑衣面具这身
打扮，季沉景，你不会没穿过别的颜色的衣服吧？每次出门都被人这么盯着看？”
“干嘛老穿黑色，你今年多大了？”
季沉景心下只觉得杜一口无遮拦胆子不小，答：“二十五。”
杜一弯弯嘴角：“大我五岁，还是很年轻啦，穿黑衣很无聊，幸亏我这不是身白的，要不岂不
是黑白无常？”
末了又跳远几步打量季沉景：“你身材这么好，穿衣服一定帅，以后试试看嘛。”
季沉景跟上：“黑衣，方便。”
方便你杀人越货，做了坏事隐藏自己？
杜一望望他：“我上高中的时候...呃，我是说，我以前有段时间，挺胖的。女子嘛胖了穿衣服
难免就不美，我就总穿一套肥耷耷的衣服，既遮身材又方便，但是我心情还是不好，总觉得自
己灰扑扑的，越来越丑。面对鲜艳好看的衣服，也总是推脱却步。”
季沉景不知她要讲何。
杜一继续道：“但是我们那儿有个姑娘，人人都说她是又胖又丑，她却总以为自己貌美若天
仙，不理会他人的取笑，季沉景，真的，有好多人都在取笑她，包括我。”杜一说罢着重强调
一下，认真看季沉景一眼，“很久以后我见着她，发现她真的变漂亮了！我们都说，连她都瘦
了，我们怎么还好意思胖呢？其实心下还是羡慕她的勇气。”
“我娘亲总说，人要活的有精神，穿的漂亮喜气也是重要，这会影响你的心情，会让人自信。
我觉得这是蛮有道理的话。”
“所以，哪里有那么多麻烦事啦！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说罢，留下怔忪的季沉景，杜一兀自向前。
两人又朝下走了一段，路过一家成衣坊，叫宝彩轩的，杜一只是留心几眼挂在门口的样品，季
沉景却转了脚步朝店门走去。
杜一一愣，接着暗喜，这木头还真是孺子可教。
胖墩墩的掌柜巧妙的藏起瞬间的讶色，笑眯眯的迎上：“两位客官看件衣服？”
见杜一一直在打量男装，掌柜的殷勤的介绍：“都是新到的款式，做工面料没的挑，姑娘是给
这位公子买的吧？”
杜一未来得及点点头，季沉景一指墙上一套淡黄色的襖裙：“那件。”
掌柜的忙不迭的拿下，“这位姑娘穿穿看？这样式年轻，姑娘穿着保准好！”
杜一惊讶的指指自己，掌柜的迎上:“姑娘请这边来。”
“季沉景这是女装，我不用了吧？不是你买么？”
汗。
大庭广众之下，难道要她说她穿不来这繁缛复杂的一套衣服？
要嘛？要嘛？真的要嘛？？
季沉景果断结束对话：“去试衣服。”
...好吧。
杜一到内间手忙脚乱的换上衣服，勉强拉拉平展出来给季沉景看。
掌柜的一挥手，“红儿，来来来，给这位姑娘整理整理。”
大约是穿的有问题...杜一不好意思。
那唤作红儿的，一见杜一，低声笑道：“姑娘请再这边来一下，对襟拉错了。”
汗。
又是一翻摆弄，杜一出得试衣间，不好意思道：“呃，怎样？”
古代伙食这么差最近绝对掉肉了！这是杜一唯一能自我安慰的地方。
季沉景看她几眼，杜一紧张道：“不好我就去脱了吧，我是不太适合这些衣服的...”
季沉景看向老板：“多少钱？”
老板道：“二两银子。我就说包公子满意！”
二二二二二两？！
娘亲，这么几片布卖二两？
季沉景付账，罢了问杜一：“还有喜欢的样子么？”
杜一忙摇头。
没有，没有喜欢的样子了，身上这件也不喜欢，老板麻烦你退了把银子直接给我好了...
季沉景点点头：“那走吧。”
杜一反应过来，“旧衣服还在里面呢，你等等。”
季沉景看向掌柜：“不用麻烦了。”又道：“走吧。”
由俭入奢易啊！杜一慨叹。
出了店门，两人无声息的走了几步，周围闹哄哄的人声逐渐被拉远，杜一讪讪道：“我不是想
让你给我买衣服...”
季沉景不解，“嗯？”
杜一清清嗓子，“呃，刚才跟你说的那番话，不是想让你给我买衣服。”
季沉景点头：“知道。本就打算带你来买。”
杜一没料到这个回答，更没想到这木头还有这样的细心，傻缺的“啊？”了一声。
季沉景走的稳健如常：“灵儿是我的未婚妻，自然是应该。”
杜一宽面泪：这个问题，自己也还没有想过...
想来这几日华丽丽的悠闲着实不该，自己是要去成亲，不是旅游啊啊啊啊！！！！！
不知如何接话，杜一干笑两下。
两人又走了一段，杜一问：“季沉景，你跟我，楚灵儿，怎么认识的？”
季沉景停下脚步，转过脸。
杜一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好径自向前，边走边道：“我一直患有痴傻症，你知道吧？又一直跟
着爹在南疆，我与你这么多年不曾见过，儿时的记忆...也不是很清楚。”
季沉景静静的开口：“你是我表妹。年幼的时候姨母带你来过山庄，父亲也带我去探望过姨丈
姨母，大约是你小，记不得了。”
杜一为这寥寥几笔的“过去”泄气。
“那我和你见面的次数，伸出一只手的数的过来。”
季沉景沉默了一下：“你小时，不似今日这般活泼，匆匆几面，你都是文文静静的。”
杜一忽然觉得季沉景有点可怜。“你爱不爱我”这样的话她还问不出口，只是低声道：“人总
是会变的，或许我本来就是个淘气鬼，当时见了生人藏的好而已。”
杜一又问：“那你何时...我们的婚约是何时的事？”
季沉景开口：“我八岁那年。”
不知为何，他调子突然变得冷冷的。
杜一想其中怕是有不便说的缘由，正巧也不知道再怎么讲下去了，此时两人不觉已走出人声喧
闹之处，大约又转回到另一条回去的路上，前方一个小食摊，孤零零的点着灯，杜一手一指：
“有点饿。”
之前刚出门不觉得，这转了半天，却又想吃宵夜了。
季沉景领她坐下。
一碗灰豆汤盖着一勺白糖，麻利的端上。杜一拿勺子搅糖粉，季沉景淡淡道：“你是我的表
妹，是我未来的妻，不要多想。”
一口汤差点烫到，杜一匆匆点点头，眼里的突然酸涩温热，不知是烫的还是其他。
季沉景遮着面具的脸半隐在沉沉的夜色里，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眼神。
杜一默默呼噜完汤，新买的衣服美好意思拿来擦嘴，用手背一抹，满足道：“走吧。”
吧字还没从嗓子里飘出来，只见季沉景长手一伸，抓起桌上筷筒中的竹筷，扬手冲杜一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