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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日落晖不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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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舌舔着床幔,迅速将整个床吞噬。而这一方斗室,也在火光的映照下,终于让我一窥究竟。这一方卧室,连接着先前我们进来时的那一个小小前厅。狭窄,闭塞,连窗子也没有。而这局促的空间内,却挂满帐幔。许是因为这里是安排给女官的住所,所以刻意弄得妩媚飘逸些,可此刻,却足矣引燃这整个房间。

“快走!”

姒源死死拉着我,将我从被火焰吞噬的床上拖了下来。

转眼等我们跌跌撞撞的跑到外间,屋内所有的帐幔已经全部被引燃,火舌舔着丝绢,发出滋滋的声音。渐渐,帐幔掩盖的木制家具也发出噼啪的声音。

这种情形,怕是已经被宫内的侍卫察觉,姒源待会要怎么脱身?

我正兀自疑虑着,动作稍有滞缓,火势迅猛瞬间便窜到我的前方。姒源惊呼一声,迅速挡在我身前,徒劳的挥动着手臂,浓浓的烟熏得我正不开眼。

我拉着姒源蹲下身躯,躲闪着越来越猛烈的火势。火舌狰狞的扭动着身躯,吞噬所经之地的所有东西,而却只在我身边半尺处肆虐地跳动着,并不靠近。

我抬起头向身前的姒源望去,他的衣服却已经被点燃,只是靠近我的那部分,却像涂了防火涂料一般,完好无损。

怔忡间,颈间的鸱吻忽的烫了起来,灼得我惊呼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

姒源听到我的呼痛声,焦急地转过身来,上下检查我究竟哪里受了伤。

“我没事。”

我有鸱吻保护,当然没事!

“这寻常的火,伤不了我。”

见姒源拧着眉瞪着我,我挑衅地向火苗伸出手去。

“你疯了!”

姒源怒吼,急忙去拉我的手,而惊异的发现我手边的火苗齐刷刷地向后退了半尺,他却没有那么好运,袖子被迸出的两三火星迅速点燃了。我抓住他的袖子,只是轻轻一拂,火苗便奇迹般的熄灭了。

“这是什么戏法?”

姒源古怪的看着我。

我没理会他,专心听着屋外面脚步纷乱的声音。火势渐强,我受鸱吻的保护,完全可以抵挡一阵,但是这东西可以挡住火焰,却挡不住浓烟,倘若在这种密不通风的环境下太久,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被呛死。

姒源不知为何会忽然同情心泛滥,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态度会有这种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如今看他的态度,又是这种情形,让他撇下我不管似是不大可能了。

门外的脚步声已近,倘若再迟一些,恐怕他也难以脱身了。一旦他落在小皇帝的手里,西藩投鼠忌器,自是没有了反抗力,到时候西北两藩就彻底没咒念了。

当然不能让他坏了我的大事!

“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过是个障眼法。”火势不减,门外呼救声却越来越大,姒源的口气已经有些急躁。

“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你竟然也能出入自由?”

“丫头,你担心我救不出你?”姒源挑起眉,似是不满我对他的怀疑。

——你能自救就好。

“记得你我之间的约定。”

我望着他的眼睛,郑重地嘱托。

“丫头?”

姒源皱起眉,对我忽然的旧话重提满面疑惑。我却不容他回过味来,狠狠摔开手,将他推至房间没有烧到的角落,那里正好是门轴的位置,待会门被推开后,那一方位置恰好是一处死角。姒源一惊,忙伸出手臂来抓我,我却比他更快,迅速退入火中。

“丫头!”

姒源不可置信的发出一声怒喝。

鸱吻啊鸱吻,我这次铤而走险,全靠你了,你可千万不能辜负我的信任。

炙热的感觉将我包围,热浪呼呼在耳边一波又一波的闪过,头顶、四周间或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火焰果然以我为中心,向四面退开,将我围绕在其中。

“丫头——小心!”

呼呼的热浪将姒源的声音炙烤得也有些发颤,我忽然心生警兆,向侧面翻去,一声巨响,烧断的房梁重重落在刚刚我俯身的位置,火舌依然在断裂的梁上狰狞的跳跃着。

好险!

此时房间的大门已经打开,但是火势太猛,根本没有人敢接近。浓烟滚滚,热浪烤得我睁不开眼,看不清楚门边的情形。

耳边只听得救火的呼喝声,然后是泼水的声音,没有人发现他的踪影。。

姒源,果然已经顺利脱身。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为了避免再被落下的东西砸到,我安静的靠着墙角,一动不动。我身边如同被设置了道无形的屏障,熊熊的火焰虽然将我团团包围,却丝毫不能近身。

这鸱吻不愧是神物,果然靠得住。只是无奈它虽然可以辟火,却不能隔热,也不能逼退这滚滚的浓烟。

如今的我就像挂炉的鸭子,已经快要被烤熟了,而浓烟更是熏得我眼泪直流。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古原当年被困在火场三日,明明有鸱吻保护,眼睛却受到了不可挽回的损害。这种灼热程度,这种浓烈的烟,即便只是寻常的火,三日也足以造成严重的伤害,更可况是离魂烟?

思及至此,我赶忙蒙住头,将身体蜷缩起来,趴在了地上。

不能因着鸱吻的异能就妄自托大了——这皇宫的侍卫也忒没效率,怎么这么久还扑不灭这火?

炙热的感觉,浓烈的烟,即便用衣服紧捂着口鼻,依然还是呛得我呼吸困难。我心中有些着慌,这群混蛋该是怕死的不敢来救我了吧。

我怎么忘了这里是皇宫,不是自己的家。我怎么会指望他们会认真救我?在这皇宫里面,我不过是个刚刚入宫的小小长随,性命贱如蝼蚁,死个把个根本不会有人在意,而小皇帝更是恨不得将我抽骨扒皮。老天,他该不会借此灾祸,顺道将我除去了吧?

越想越觉着有可能,那浓烟更是呛得我头晕。我也不知自己是清醒还是昏厥,只觉着我似乎和这房子一起被烧成了灰烬。

哗啦——

一阵凉爽袭来,周围似乎也安静下来了。我沉沉吐出一口气,终于凉快下来了啊。

火灭了?

哗啦——

这次好像有些冷了。

哗啦——

我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终于清醒过来。

我勉强睁开眼睛,抬起头,摸了摸顺着额头上滴下的水,向四周打量。阴暗的小屋,阳光自一尺见方的小窗口斜射进来,那一丝可怜的余晖落在一个瘦长的身影上,只留下一抹惨淡的橘黄。

这里已是另一间牢笼了。

“你终于醒了?”

头顶的阴影散发死亡的气息。

唉——

我勉力从地上爬起来,还是有些头晕。于是我放弃站起身来的打算,倨坐在地上。我知道,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我没有反抗的力量,但至少要让自己保有最后这份尊严。

“救你的人呢?”

姜洛离开门见山的单刀直入。

“既然没抓到他,自然是跑了。”

我曲起双腿,手撑着地面,让自己坐的舒服些。

“他是谁?”

姜洛离逼近一步,整个阴影笼罩下来。

“我怎么知道?”

枯瘦的手指紧紧钳住我的下巴,然后用力的向上扳起。

“他连命都不要了,竟然接二连三的闯进皇宫内院来救你,你居然不知道他是谁?”

他猛地收紧手指,下巴上传来一阵剧痛。

“说!”

“很遗憾,我确实不知道。”

“哈!”姜洛离一声怪笑,“身手这么好,居然可以在我这深宫内院来去自如,自然不是你那个瞎了眼的情郎!是啊,是啊,你又怎么会只有一个情郎!这张脸啊,这张脸……连当年的太子都沉迷于这张脸,不幸做了你娘的入幕之宾,那如今披着同一副皮相的你,自然更是青出于蓝了,哈!难怪你要嫁个瞎了眼的,当年你爹的绿帽子就已经不计其数,如今恐怕他风古原也是这般凄惨了!哈!真是可怜!”

姜洛离不疾不徐的冷声嘲讽着,完全前言不搭后语。

“说!他是谁?”肃杀之气骤起,阴冷的声音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皇上高估奴婢了,倘若皇上日后查出是何人所为,烦请知会奴婢一声,好让奴婢知道,究竟是谁这么想法的想至奴婢于死地,放火可不是好玩儿的。”

我决定装傻到底。

“至于皇上对家母的评价,彼时向晚尚未出世,想来皇上天之骄子生就聪慧过人,也不过两岁,此番对家母的说法却有何依据?想是以讹传讹,谬传了吧。”

避重就轻,转移他的注意力。虽然我对云慕裳没有任何作为女儿的感情和认知,却总不能任凭别人对她诋毁而无动于衷。

“谬传?”姜洛离松开手,将我重重甩在地上,“我北炎因那贱人而落入外姓人手中可是谬传?若非那贱人,蓝老贼如何有机会把持朝廷,将那懦弱之人推上帝位?若非那几个外藩的领主拼命想讨得云慕裳的欢心,又何至于会有机会使他们变得野心勃勃,各个争着犯上作乱?红颜祸水!”

又是这种理论!

我听着姜洛离的一番控诉,胸臆间涌起一阵怒气。为什么?为什么男人之间的利欲熏心,权力争斗一定要把责任推在女人身上?!而这个女人又不是非要做第一夫人不可!

虚荣。

江山,美人,只是为了能够拥有这两样虚荣。

干戈四起,这骂名却要让这女人来扛。

“还真是个美丽的借口!”

我冷哼一声,忍不住嘲讽。

姜洛离瞪着我,神色晦涩难懂。忽然屋外有人通报,躬身进来一人。那人附在姜洛离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姜洛离忽的怒目圆睁,枯瘦的手抓住我的脖子,用力的收紧。

这回不是下巴了——看来,我终还是激怒他了。

“你说!那人到底是谁!”

他总是阴沉着不带一丝生气,此时这般怒气冲天的样子却是第一次看到。

已经喘不上气了,我还怎么说话!

刚刚那人说了什么,让姜洛离忽然发狂?

我脑子嗡嗡作响,已经转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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