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我合上手中的青玉盒子。
西竺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半晌回过神来,“小姐,你该不是魇着了?”
一群灰色的鸟雀从头顶扑棱着翅膀掠过,掉落几声啾鸣。若我一颗浮于水面的心,空茫无可打捞。
须臾我喃喃自语,“大抵是疯了。”
第二章 媒妁
天未亮,府门敲得震天响。
我捂着耳朵在床上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不多时帘幔被掀开。
我自动自发的将耳朵捂得更严,未几落下西竺的大嗓门,“小姐,出大事了。”
似乎在西竺看来没有什么不是大事,我继续往墙根凑。
“太阳还没出来呢,容我睡会儿。”我打个呵欠,“天没塌地未陷哪来那么大的事儿。”
“要是天塌地陷就好了。”西竺径自掀我被子,“静王爷来提亲了。”
“好啊,你不是喜欢他很久了么。”我迷迷糊糊只觉得困得慌,敷衍她道。
“静王爷来下聘礼,要娶小姐你。”
“谁?”我往被窝里头钻的动作一顿,这一顿,睡意便散了大半。
“我的好小姐,静王爷要娶的人是你。”
我一咕噜爬起来,这下是彻彻底底清醒了过来,我抓着她的胳膊问,“你说夏狐狸要娶我?”
西竺点头如捣蒜。
我从床上弹身而起,急惶惶的往身上套衣裳,“西竺,若爹爹问我你就说我去城南李大花家了。”
我蹬上鞋子往外跑,西竺在身后追,“小姐,李大花家是在城东——”
西竺又说了些什么我听不分明,昏沉暧昧的晨光里,我一头扎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清苦冷香,丝丝缕缕渗进鼻端。我缓缓地抬起头来,一双黑沉沉狭长的凤目,眼梢尽是狡黠的意味。
“阿九这是等不及本王的花轿,这么快就投怀送抱么?”令人恨得牙根痒的嗓音,偏生又好听。
我费力扒下他缠在我腰间的手臂,使力推开他,“夏无端,你想怎样?”
夏无端唇角抿起妖魅的弧度,一双狭长的凤眼是讥诮的笑意,“我要娶阿九你啊。”
“你说要娶我便要嫁么,婚姻大事必是两厢情愿的。”
“此言差矣,婚姻之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九,伯父已然答应。”夏无端凑近我,“我喜欢你就够了。”
一口热血涌上来,我急得一把提溜住他的衣襟,“胡说。”
夏无端负手而立,摆出讳莫如深的姿态。
“西竺,他说的可是真的?”
西竺将放在夏无端身上的目光收回,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是,是真的。”
“那你不早说。”
西竺嗓音在夏无端面前低的不能再低,“小姐你跑的委实快了些。”
天破晓,明净日光将夏无端衫子上映出暖融融的光泽。他唇角晕染开认认真真的颜色,我听他一字一句笃定道,“婚事是你要的,我帮了你一帮,你总不能自拆了台。”
心底一寸寸冷了下来,有些话本就彼此心知肚明,可如此揭露出来,只让人觉得难堪。
我眯着眼仔细将他看着,忽想起许久之前我殷殷切切朝他提起此事,他甚是为难的态度。
我撞开他的肩膀,埋头往东院跑。前厅满满当当摆满了东西,红色锦绸铺设其上,这必是聘礼了。
听我脚步声,林叔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我,笑意盈盈。
“爹爹,您答应了?”
“看王爷多大方,阿九你嫁过去定会锦衣玉食。”
整齐堆在中堂的聘礼,看起来格外喜庆。我忽觉得,做静王妃也是件极够本的买卖。
我心摇摇欲动,如花逐暖阳,如飞蛾扑火。
“不然。”林叔沉声道,“咱们再想想。”
“我嫁。”我从嵌着细碎珠玉的箱奁中挑了镯子,喜滋滋道,“夏狐狸还真是下足血本。”
林叔欲言又止,叹了一声回了书房。
曦光飞檐走壁,穿过格子窗落在厅内挤挤挨挨的聘礼上,红艳艳的灼痛了眼。
身后折扇绽开的声响,我转过身,夏无端站于廊下望过来。我坦荡如砥地望过去,将他的悲悯细细看进心里。
风动摇落繁花满树,吵吵闹闹刮了满院。
入夏的白昼如融了的砂糖般越抻越长,我一下一下捣着研钵里的石榴花,夏蝉不眠不休的叫声吵得人心烦。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隔壁私塾孩子们念书声越墙而来,争先恐后钻进耳朵,扯乱好不容易打点好的心情。
“阿九,这是明楼家的少主,从今日便在此住下,你切莫惹事生非,要好好相处才是。”
“我是阿九,你叫什么名字?”
“柳暗。”
“柳暗。可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阿九好聪明。”
“我是读过书的,你以后跟着我混就好了,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好。”
手中的研钵吧嗒跌在地上,我愣神看着洒在天青色衫子上的嫣红,落雨般溅开水花的模样。
“西竺,清明买回芙蕖坊的核桃酥了么?”
“小姐,你已经问了三遍了,清明早就回来了。”她忧心忡忡的看着我,“小姐你该不是病了。”
“你才病了。”我翻个白眼。
鉴于我近日各种心神不定神色恍惚失眠健忘,西竺一锤定音,意味深长的道,“小姐,该不是王爷要娶你,你高兴的神思恍惚了罢。”
我抓起研杵砸过去,她嘿嘿笑着躲开。
静王爷迎娶林家千金的消息一出来,一时间临安城的待嫁恨嫁女子揉碎一颗颗剔透玲珑心。我实是顶不住临安城少女少妇大妈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在外逗留片刻便早早回府。
午后滚烫阳光里,府门前立着个人,青衫玉簪。
贴着胸口的玉佩似乎染了暖意,有些烫人。我止不住脚步,只能不受控制般的走近他。
“阿九。”他先开口,莹亮如玉的脸似是透出光来。
我低下头,脚下是被阳光压扁的影子。复又抬头,伸出手,暗暗咬牙掐上了他细瓷般的脸。
他不动,却咧嘴笑。
“疼不疼?”我问。
“疼。”他老实答道。
放下心来,我板着脸,“是活的。”
他哭笑不得,“阿九,你这见面礼着实深刻。”
我干笑一声,擦擦额上的汗,道,“进府罢,太热了。”
他不再回答,只有细微的脚步声随我。脚步声稳妥有力,沉甸甸压在心上,一步一步生出璀璨灼灼的莲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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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当时明月在
一池湖水倒映出碧莹莹的暑气,凉亭里的湘帘半卷不卷。我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朝他摊开。
空荡荡的掌心,柳暗微微一怔,旋即了然。
收回的掌心里一盒黏牙的桂花糖,滚了一层薄雾般的米脂。捡了块吃,费劲嚼着,直到牙骨发酸。
“阿九,我听说你要跟静王爷成亲了。”
我不知他竟也喜挖掘八卦的,一块糖已吃完,甜腻腻的味道有些发苦。
“我原以为,你是要嫁我的。”
我低头努力想将糖盒扣严,谁知却啪的一声将盒盖掰了下来。
“对不住,这盒子委实脆弱。”我讪讪地道。
柳暗低声道,“无妨,明日我再给你买。”
我站起来,糖盒兜在怀里,“不必了,我找人修好就是。”
没等我走出凉亭,柳暗抓住了我的手腕。
干燥温暖的手犹如一块烧红的烙铁按进我的心湖,嗞嗞冒着热气。不同于幼年时玩伴间的亲昵,已然不同了。
“柳哥哥。”我故作沉着的摆出一脸的笑,“你还没吃饭吧,不如留府里吃了再走。”
手腕依旧被他紧紧握着,我不动声色的挣扎。
“阿九,当日不辞而别,是我的错,我却是有些话要说与你的。”他蹙起眉。
“都是小时候的事,我都不大记得了。”我释然的拍拍他的肩膀,“我不怨你的,你放心好了。”
他骤然松开了手,我的手磕在桌角上,我将一声痛呼咽进肚子里。
心里埋怨着他不打招呼的放手,面上却一派和和气气。
并肩走着,他似是心不在焉般有一句没一句的同我说话。说到最后我也累了,在西苑找了个椅子歇了下来。茶奉上来,我端起来吹着气小口小口的嘬着。
柳暗却不急着喝,稳稳托着茶盏浅酌,修长的手指衬着白瓷盏,辨不出到底哪个更白些。
我偷偷打量自己的手不免有些泄气,手小小的,摩挲间有细细碎碎的茧子。失落了会儿不免自我宽心,说到底我也是一个有力气的好姑娘。
女工我是不大精熟,可力气活多少还是不在话下。前些日子夏无端拿着别家闺秀送的荷包在我面前招摇,挑着眼角明里暗里讽刺我不懂针线活。我原本不甚在意,可多少有些不甘,见我难得感伤一回,他竟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