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绝路（1 / 1）
“喂，我说，你还真就这样一直躲着枝妍呢！”夙卿邪气地挑着眉，小腿不安分地踢着身边的男子。
“别闹。”酌清嫌恶似的皱皱眉头，双手枕在脑后，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空，想着那个占据了他所有思绪的女子。
那一夜，灯火映照着她的双眸，仿若揉碎了的一池的星光。影子倒映在那双晶亮的眸里，他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个女子，终于不顾一切地将心意诉说，她的情，她的爱，一字字一句句，仿若定身咒一般。他想逃，想捂住耳朵，却是无法举起手来。所有的力气好似随着她的话语一分分流尽，她的孤注一掷，她的绝望，她的哀伤……透过她的语言，她的眼睛，丝丝缕缕地感染着他。
若说不曾明白她的爱，那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千万年的相守相知，那种情愫即使埋藏得再深，总有蛛丝马迹可以显现出来。可是她不说，他也便装作不知。他依旧作他的风流狐王，她依旧是那个静默无言的女子。
世人总说“难得糊涂”，人愈是清明，有时候，活得反而愈是痛苦。他酌清对待任何事都是清清楚楚，却惟独对着那个女子折了原有的聪慧，对她的拳拳情意故作不知。
所谓的“难得糊涂”也不过是自己为自己的痛苦、为难……所寻找的壁垒罢了，说到底，只是怯懦在作怪。爱情，是他的禁忌，她又岂会不知？她之所以一直隐忍不说，不过是不想让他为难罢了。
那一夜，他才发现，她爱得如斯委屈，如斯隐忍。
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柔软的双唇贴上来的那一刻，他听见自己心脏被狠狠撞击的声音。那淡淡的桃花香包围着他，四周都是她的馨香，熏迷了她的眼，沉醉了她的心魂。她的眼泪依然不停地流着，咸咸的味道渗入唇齿之间，他的心又是一阵紧缩，自己究竟让这个瘦弱的女子承受了多少？他闭上眼，敛去苦涩，完全投入到这个青涩却孤注一掷的吻中……
柔唇离开的刹那，他睁开眼睛，却不见了女子的身影。她逃了……
而自己，却久久地凝望着前方。失了温暖的怀抱顿时空落落的，他怔怔地抚上自己的手臂，爱意在心间翻滚，几欲破膛而出，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出，却又停了下来。那层朦胧的纱已经捅破，他的脑中各种思绪翻腾，却理不出思绪，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爱或不爱，无论哪个决断，都会是幻灭一场……是结束，还是开始，都只不过是他的一念之间……
“你说，你都已经躲了十日了，我这破府，你还打算逗留多久？该不会就此抛弃那青丘的好山好水，挤到我这个小小的府里来了吧。”夙卿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突然，猛地坐起身，看着身边的男子，“我跟你说啊，我这府里可容不下你这个大神，赶紧给我滚回去。”
“你也知道你这儿是破府啊，我留在这里可是你莫大的荣幸。还不快谢谢爷。”说话间，酌清又是一贯的风流浪荡模样。
夙卿听后，眉头一蹙，倏尔却又露出满脸妖媚的笑容，更是在酌清惊讶之际，慢慢地俯下身，轻佻地伸出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凤眼舒展，端的是风情万种：“爷，那我这破府，您还满意吗？”
“去、去、去。”酌清回过神来，脸色涨红，一把打掉他的手，推开他，“你发什么神经。”
“哎，我这还不是为了配合你嘛。”夙卿一副无奈的样子，“你看，我都牺牲我的色相来逗你开心了，你好歹也给我真心地笑一个。”
“不过，你刚才的模样还真是有趣，哈哈……”夙卿实在忍受不住，索性坐在一边开始捧腹大笑。
酌清嘴里的那一句谢谢就这么消散无形：“喂，你笑够了没有？”
“够了，够……了。”夙卿勉强止住笑声，努力让自己显得一本正经，不过依旧有笑声泄露出来。
看着夙卿忍俊不禁的模样，酌清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一时间，二人爽朗的笑容在天地间弥漫开来。
“酌清，你就这么躲下去吗？”等笑够之后，夙卿脸色突然一正，认真地问道。
“夙卿，我不知道。”酌清的眼神显得有些迷茫，双手撑地，头向上仰起，“为什么要说破呢，一直这样下去不好吗？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呢？”
“逼？这是逼吗？酌清，你太自私。”夙卿的话语里带着怒气，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对不起。”酌清低头，眼眸低垂，里面的情感错综复杂。
“我可能说得也有点过了。”看着酌清这副颓丧的样子，夙卿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低低地说着话。他父母糟糕的婚姻带给他的伤害比他想象地更甚。
“不是的，是我自私。我一直知道枝妍的感情，却从不点破，只想着日复一日地和她生活下去，不像爱情，更似亲情，明知道枝妍心中的苦，却因为自己的懦弱让她面对孤立无援的境地。她不说，我也就当做不知。是我的自私，才会让我们陷入这般尴尬的局面。我只想着自己能不要面对就不要面对，却一直忽视了枝妍因此而受到的伤害。她这次是真的绝望了，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会孤注一掷，明知那是禁忌却还要去碰触。而我，就是把她逼上绝路的那个人。”酌清的声音传来，原本低垂的脑袋瞬时抬起，熠熠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夙卿，里面的懊悔、伤心、难过……一览无遗，“是我把她逼上绝路的啊。”
“错误既然已经铸成，那么，你现在该当如何？就这么逃避下去吗？你总是要面对她的。”夙卿看着他的样子轻声说着。
“我也不知道。明明知晓总要去面对的，却只想着能晚见一天便是一天。夙卿，我是不是很懦弱？”说着说着，酌清竟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里埋藏了太多的苦涩。
“我是想让你笑，可没想让你笑得比哭还难看。酌清，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害怕什么。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你难道还不能放下吗？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枝妍没有信心？”
“那件事情的确过去已久，可是我忘不了。夙卿。枝妍的情意纯粹浓烈，我只是怕自己辜负了她。我不相信爱情，那太虚无。当年我的父母亦是恩爱非常，只是结果呢，不还是落得背叛，离别，最终生死茫茫两不见。我永远无法忘记娘亲从轮回台上跳下去的那个背影，若不是心死，又怎会走上那条不归路？”
“可毕竟你不是你的父亲，枝妍也不是你的母亲。你凭什么认定你们的爱情会是悲剧，你这样的认定本身就已经是对枝妍爱情的亵渎。为什么不给你自己一点信心，为什么不给你们的爱情一点信心，为什么不亲自去尝试一下，没有试过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低头认输，酌清，你根本就是懦夫，你只是输不起罢了。”最后几句，夙卿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个呆子，别的事情看得都甚是通透，怎么碰到自己的感情问题就转不过弯来。真正是恨铁不成钢啊……
“是啊，我输不起。我害怕一样的场景会重复上演，一次离别就已经足够，我承受不了第二次，若结局还是离别，我想，这次我定是活不下去了。”
“酌清，忘了它吧。那个女子是枝妍，她对你的感情有多深，难道你不清楚吗？每次，她望向你的眼神，克制却又浓烈，若不是爱到极致，又怎会宁愿自己一遍遍地受着心伤，还微笑地面对着你的风流，你的浪荡。你可知，你的那些风流事迹是对她一次次的伤害。她不说并不代表她不难过，可是只因为你的不想面对，她一次次地选择了隐忍，这样的爱难道还不足够让你走出那些阴影，去真正地接受一段感情吗？”
“你不要以为你不提爱情，不把两人的情愫点破就不会对她造成伤害，你可知，沉默原本就已是最大的伤害。你所以为的保护只是以另一种更加残忍的方式往她的伤口上撒盐而已。”
“是，是这样吗？”酌清有点惊愕，有点难以置信。他以为，只要绝口不提那个字，就可以将伤害降到最低，让两个人一直平静地走下去，原来，在他自以为是的同时，他竟已给她造成了如此大的伤害。
“都说陷入爱情的人最愚蠢，你，也只是被爱情遮蔽了双眼罢了。酌清，女子有时候比男子更坚强，只是那种坚强太过脆弱，可能只需一句简单的话语，一个温暖的怀抱，就能将伪装全部击溃。而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绝，没有人能承受得了，她会绝望，也可能……”说到此处，夙卿顿了顿，复又看了看眼前的男子，才接着说道，“会放弃。”
“放弃？放弃吗？”酌清顿时像失了心魂，只是不断地呢喃着这两个字。她会放弃吗？如果她放弃了，他该怎么办，蓬勃汹涌的情感奔腾不息，他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从来不曾想过有这种可能，一直把她的存在当做理所当然，才发现，如果这种假设真的成立，自己的心也会跟着死去。不，他不要这种事情发生，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原本一直纠结于怀的问题瞬时找到了答案，快速地起身，向夙卿深深地说了一句：“谢谢。”便飞向青丘。
“想通了？”身后，夙卿笑着说道。
“你就等着迎接你的弟媳吧。”酌清的话语从空中传来。
枝妍，我负你良久，你等我良久，这次，换我来找你……
碧空中，那个容色无双的男子牵起一抹温柔的微笑，仿佛已看见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