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酿酒（1 / 1）

木屋里，两个女子安静地对坐着，默默地饮着杯中的美酒。两个女子，一个淡然，一个冷然，各有各的气度，不但未因对方而失了色，反而各成一个世界，一举一动皆似轮回一场。整个画面又是出奇得和谐，就似一张传世的名画，理所当然，本该如此，缺了谁，这张画都成了次品。

须臾，轩蘅放下手中的酒杯，细细地端详。酒杯做得很精致，外表是怡然的青色，就似那桃叶，含蓄而不张扬，内里则是稳重的褐色，深沉内敛，底心却是一圈灰色，最奇妙的则是最中间的那一朵桃花瓣，粉中透白的颜色，娇艳欲滴，将桃花酿倒入其中，那朵花瓣竟似浮在酒上面一般，更应了这“桃花酿”的名字。轩蘅又不由地想起了这酿酒之人——清秀脱俗，笑容婉约，如同这酒般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然后心甘情愿，沉醉其中。

“我一生醉心酿酒，别人都夸我酿的酒天下第一，听的多了，也便以为自己真是无人能比了。”轩蘅依旧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酒杯，神情波澜不惊，但仔细听，分明可以听出她语气中的自嘲与落寞。

枝妍亦放下酒杯，看着对面的女子，微微蹙眉，酌清口中的轩蘅一直是冷静的，几乎没什么感情起伏的女子，如今她的脆弱却显而易见。她慢慢开口，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诉说：“枝妍曾有幸尝过轩蘅殿下酿的酒，却是称得上‘天下第一’。”

轩蘅抬头，顿时，四目相接。这话，如果是别人来说，免不了让人觉得是恭维，但是，面对一双如此真挚的眼睛，谁还能生出怀疑的念头！略带红色的双眸一片清澈，正坦荡荡地望着轩蘅，轩蘅不由地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虽然很浅，浅得近似于无，枝妍还是捕捉到了。她亦回以一个温暖的笑容。一时间，只觉得满室生辉，就连空气都被温馨所填满。

轩蘅接着说道：“不，酌清说得对，桃花酿才是酒中极品。我酿不出这种让人觉得幸福的酒。”

“幸福……”枝妍的神情显得有些迷茫，只是不断地呢喃着这两个字，然后声音渐渐低下来，最后消失在空气中。只是怔怔地望着手中的酒杯，仿佛沉静在自己的世界中。

轩蘅亦静默着，并不打破这种状态。

金色的日光穿越云层洒在木屋里，似乎都能听见门前桃花绽放的声音。

粉嫩的花瓣絮絮洋洋，风吹入帘里，唯有惹衣香。

“能让你们感觉如此，我很荣幸。”枝妍开口，抬头看向轩蘅，随后灿烂一笑，却有一种苍凉在蔓延，“幸福，我从来不曾想象过它的模样，也不曾想过要让桃花酿变成如此温暖人的酒。我只是想看着那个人喝完酒时满足的模样，那就是我觉得最美好的事。也许，这便是我最大的幸福——能看着那个人，陪着那个人，守着那个人。我只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来酿制桃花酿。如果问我它让人感觉幸福的原因，我想这便是答案了吧。”说完，枝妍浅酌一口桃花酿，怔怔地望着桌面，低垂的眼眸将她的思绪掩去，对那个人的怀念霎时泛滥成灾。

那个人，从她还是一个小桃树妖时就认识的男子。

还记得，初见时那个年幼的顽童，银色的头发，以及一身纯白的衣裳，就那么惬意地靠在她的枝干上。炯炯有神的双眼紧闭，细长的睫毛投下两片阴影，红润的嘴唇还调皮地微嘟着。也许，便是在那一刻，她被那个惊艳了时光的孩童吸引。不由自主地微弯了枝桠，替他将烈日挡去。

她看着他日益长成充满魅力的男子，看着他辗转于不同的女子之间，看着他游戏红尘，看着他哭，看着他笑……

她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听着他对母亲的思念，对父亲的埋怨，对爱情的不屑……

她陪着他度过最美好的岁月，那时候，这世间仿佛只得两个人，一个他以及一个她。那般的感情纯粹得如同最透明的水晶，她小心翼翼地收藏着，为着他的不知而暗自庆幸。她依旧充当着那棵没有灵魂的桃树，千万年地站立在那里，筑成凝望的姿势，想着自己的浅浅心事。

“那个人，便是酌清吧！”并非猜测，轩蘅只是平静地叙述着一个事实。

枝妍点头，亦不惊讶，只是淡淡地道：“此生，我想，除了他，我已无法爱上这世间任何一个男子。”一抹浅淡的笑爬上她的嘴角，温柔至极，就如同初春那绽放在枝头的第一朵桃花，酝酿了一个冬季的感情在舒展花瓣时喷薄而出，让人感动得忍不住潸然泪下。

“这……便是爱情吗？！”轩蘅喃喃，神情迷茫，似是在询问枝妍，更像是在感慨。她从没经历过情爱，爱情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过陌生的东西。行走在这碌碌红尘之中，她看着凡人因情所困，为情所恼，却从未想过去沾惹。爱情究竟有什么魔力，有人为了它肝肠寸断，也有人为了它抛弃一切，生死相随……

两个绝色女子一并静默着，直到酌清、夙卿二人的到来才惊破这一室的静谧，四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