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1 / 1)
郑君予搬回了自己的房间,却不离开新颜坊,是的,他还爱着清芷,至于桃漾……
郑君予到底爱不爱桃漾是一件极其复杂的问题,桃漾之于他是一种责任,他既然许了她一时的夫妻就要尽到丈夫的责任,至于这一时是多久,他未曾考虑过,这也不是他的考虑能决定的。
桃漾腹中孕育着的新生命无疑为她加重了不少砝码,郑君予清楚,清芷不可能为他诞下子嗣,于是一个怀着能传承他血脉的婴孩的女人出现的时候,他是无论如何割舍不下的。
郑君予可以是大度的,大度到能疼爱清芷前夫王硕的儿子初初,但这种大度仅止于将初初与他自己的孩子置于同等地位之上。换言之,桃漾的孩子对郑君予的重要性等同于初初之于清芷。诚然,郑君予的想法是完全正确的、无可厚非的,所以当清芷想到这层关系的时候,她彻底意识到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放弃郑君予,二是接纳郑君予连同桃漾。无论哪一种选择,事后她必然会后悔,也会有无穷的后患,但人生就是如此戏谑,她必须得做出选择。
香炉里熏香的白色烟雾,由颗粒组成的线状,时不时打个弯,又打回来,再向上升腾,颜色从乳白渐渐变淡直至透明,就好像清芷现在的状态,万千思绪缥缥缈缈,最后只化成一声万般无奈的哀叹。
推窗向外望去,窗外的秋海棠开了如火如荼的一大片,仿佛一夜之间凝起毕生的精力,只为一朝吐蕊绽放。
清芷搬了美人塌到窗前,斜倚着看花。
入秋的人看入秋的花,想来这便是秋了。
秋天,一年过去三分之二,那是美人迟暮的年华,是啊,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轻轻抚上脸颊,连日来的烦恼竟使眼角生出了些许皱纹,老了,至少是心老了。
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郑君予,是刻意回避,她无法心平气和的面对他,也不忍心真的赶他走。她,仍爱他,最低限度此时此刻郑君予仍在她的心里占去了不小的位置。
幽幽闭上眼,往事一幕幕鲜明如昨,越来越爱回忆过去的人,是不是因为不敢期待未来?
“坊主,坊主,”连声叫唤,唤回了清芷的神志,她探头出去,是卫夫子带着初初在楼下唤她。
“夫子好,辛苦了,我这就下来。”清芷披衣下楼,初出见了如乳燕投林般飞扑入她怀里,大叫着娘娘。清芷慈爱的抚摸着他的头,幸好她还有初初。
“夫子,小儿劳您费心。”清芷冲卫夫子点头致意。
“哪里,在下才疏学浅,不辱没了小公子才好。”卫夫子有些拘谨。
“夫子客气了,我们这里为世人不齿,总觉得我们引得别人的丈夫流连忘返,是大大的有辱斯文。您愿意屈尊降贵涉足已是天大的面子。”清芷在石凳上坐下,膝上坐着不安分的初初,“况且小儿总是后知后决,教导起来定颇费一番功夫。”
“坊主,世人总爱凭表面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又岂知各人有各人的不得已,也正是这种不得已成就了每个人的故事。故而有很多时候没有谁对不起谁,都是迫不得已。”
“是啊,没有对谁对不起谁,都是迫不得已,”清芷愁绪万千的眯起眼睛看向天边的流云,“就像这花,”纤指抚上丝绸般的花瓣,“明知有惜花人日思夜想,过了花季仍要义无反顾的凋零,明年再开已不再是今年的花了。”
“坊主过奖,明年的花虽不是今年的花,可两者的芬芳、色泽、外型一一传承,又怎能说不是一种重现?昔日重现难之又难,故此花能做到如此已是万幸。坊主何需哀伤?应欢喜才对。况且人生总有缺憾,我们且试着接受罢。正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天意如此,我们怎可违逆?”卫夫子径自发表着长篇大论。
清芷徐徐点头,“到底是夫子通透。”
“不才胡诌一通,坊主听过便罢。”卫夫子如梦初醒,不好意思的连连摆手。
蝶记定制的鞋子送来了,为了不让人从外观上看出一只脚家垫了鞋垫,师傅们着实费了番功夫,花了不少时间。但是做出来的鞋子的确天衣无缝,也不枉客人等了月余。
清芷拿着鞋,刹那间悲喜交加,悲的是郑君予同她的关系,喜的是她似乎有借口可以去见他。她不是不知道郑君予没晚会在她窗外站上许久,可他总局的自己无法见他。见了他又如何?打他骂他冲他发脾气?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桃漾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天堑,越不过、避不了。
见?不见?清芷在心里挣扎。
见!去见他!她想见他。任何女人一旦爱上便成了纸老虎。
把鞋子抱在胸前,清芷三步并作两步朝郑君予的屋里走去。
郑君予没想到清芷会来,见她推门而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站起身一阵语无伦次。
“鞋子到了,我给你送过来。”清芷把鞋推过去。
郑君予答应着:“好,谢谢。”
说完这句,两人相顾无言,清芷豁然起身就要往外走,郑君予一把拉住她:“清芷,你等等。”
清芷回头看他,并不言语,相见真如不见。
“对不起,我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挑一个合适的时间和桃漾讲清楚的。”郑君予积极表态,生怕清芷一去不复返。
“几时才算合适?”
“至少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好吗?”
“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但是君予,她已经是你孩子的母亲了。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你能怎么办?叫她们孤儿寡母去哪里?若由你抚养孩子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又何去何从?”清芷反手握住他的手,“君予,迟了,你已经没有选择。”有泪落下,濡湿了眉睫,划过脸颊,攸的掉落到衣襟上,“迟了呀,君予。”
“不要哭,你不要哭。”郑君予手忙脚乱的替她拭泪,“会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的,”清芷呜咽着,“把她接过来吧,也好有个照应。”此言一出,更是痛彻心肺,她终是要与人分享一个男人的时间和爱情。
“我……我不想委屈你。”
“现在我何尝不委屈?君予,如果这是命,我认了,我认了!”清芷浑身颤抖的扭过头去,她屈服了,比起失去他,她宁愿和别人一起拥有他。这便是人生的缺憾,无可避免,只得试着接受。
郑君予抱住她,千言万语仅反复成一句对不起。
他对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