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一OO、解绳还要系绳人(1 / 1)
十年兴衰九起伏,打击大片保护一小撮。人间纵有伤心处,也莫过死人坟上土。阎罗殿不辩贤愚,埋尽风流人物。便哭倒何如?
——仿元曲《双调-湘妃怨》
县公安局后院的拘留所里,关押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一些流氓、娼妓、赌棍和诈骗、盗劫犯。总之,乱七八糟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丁香云第一次进牢房,也第一次尝到了下地狱的痛苦。在这里,既没有人格可言,也没有讲理的地方,除了看守的打骂和训斥以外,就是犯人的叫苦、叫饿和叫痛声,充满了肮脏、污垢和低级趣味。她剛进来时,待遇还好一点,一个人关一间房间,每天还有三顿白米饭吃。现在可好了,小小的房间挤进了五六个人,每天三顿饭改成了两顿,白米饭变成了稀饭,小菜也只有咸菜箩卜了。她每天和那些犯人一起吃住已经够低下的了,偏偏冤家路窄,抓进来一个赵兰飞,可把她害惨了。
“我说丁书记呀!你怎么也会来到这种地方呀?”赵兰飞一见到她,就叫开了,“过去你总说我下贱,我下贱什么?只不过是多跟几个男人睡觉就是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要吃饭就要有钱。赖三兄弟坐了班房,我没了依靠,只好干起了本行。可是那个女人不跟男人睡觉啊?你不是也跟我一样进班房吗?你现在的罪名还比我大得多呢!你是‘□□’,□□,说不定我过了一个月两个月就放出去了,你还要坐一辈子牢呢?”
赵兰飞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亏被外面女看守听见了,走过来训道:“赵兰飞,你给我放老实一点,你现在的罪名也不轻哪,已经三进三出啦,还要介绍别人□□,罪加几等,你自己应该清楚!”
赵兰飞在看守面前不敢再说了,但看她走远以后,又诉起苦来了:“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家都说人老珠黄,面皮打皱,一分钱都难赚嘛!要知道那些有钱的男人很会挑人的,不管你怎么打扮,他一眼就看出你的岁数有多大了。我没有办法,只好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暗中做起了皮肉生意。想不到又给他们抓住了,那只好蹲班房啰!”
丁香云不去理睬她,坐在自己的床上静静地反思。她想她该说的都说完了,现在就等待判决,判多少年的刑她都不去管它,最要紧的就是让她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铁门“噹啷”一声打开了,一个女看守高声叫道:“309号,出来!”
“叫你出去呀,你听见没有?”丁香云还没有回过神来,赵兰飞过来拉她了。
丁香云在两个看守的押送下,走过长廊,来到了审问室。提审对于她来说已是家常便饭的事了,她一点都不觉得紧张。
“你坐下!”沈正发递过一张表格和一支笔来,“请你仔细看看上面的条文,签个字。”
“监外保释书!”丁香云拿表格的书开始发抖了,“是李书记为我担保的吗?”
“你这个女人也太死心眼了!”沈正发讥笑说,“李建光把你们出卖了才换取了自己的自由,他现在不光被撤消了党内外一切职务,还是双开的对象,能保你出去吗?保你的是另外一个人,快签字吧!等会你就知道了。”
丁香云赶紧在上面签了字,并拿回了自己的东西,糊里糊涂地跟着沈局长走出了牢房,来到了前院。只见大院里停着一辆军用吉普车,一个穿戴整齐的军人站在旁边。
“他,他终于来接我了。”丁香云心里一阵高兴,但她表面上笑不出来,面对自己的丈夫,她能说什么呢?
他也在盯着她看,夫妻俩象是见到陌生人一样。
“上车吧!”过了一会,做丈夫的扔掉了半截香烟头,拉开车门说。
她机械地坐进了车子,他就坐在她的旁边,关上门,嘱咐司机开车。
他们开始时谁也不说话。到了城外以后,她才问:“往那里开?”
“直接跑长途,回我部队去!”他绷着脸说。
“那得到公社里停一下,我要拿回我的东西。”她说。
“你的东西我都给你打包放进车子里了。”
“那我也要找个地方换衣服呀!”
他看了她一眼说,“你还有脸皮回去吗?”
她红着脸,低头不语了。
“你都闯出那么大的祸来了,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过了一会,他责备她说。
“我坐在牢里,与世都隔绝了,怎么写?”
“那以前呢?”
“以前,谁料到有这一天。”
“你以前都干了些什么,难道你就没有考虑过后果吗?”
“你以前问过我都在干些什么吗?你只知道埋头工作,等待提升,管过我的事吗?”
“不错,我以前很少关心过你,不知道你在干些什么。可是这一次,我动了多少脑筋,打通了多少环节,才把你给保了出来。你过去所做的一切我现在都知道了。”
“现在知道已经晚了。要怪,就怪你自己,谁叫你丢下老婆不管,以致使我受到了权力的诱惑,一步一步卷入了政治的旋涡,才落到了今天的地步。要是你早听我的话,转业回地方工作,我也不会走上这条道路的。”
丈夫语塞了,只是低着头发闷气。
车子开过了澄江镇,眼看就要过大桥了。丁香云突然喊道:“停车!”
“停下来干吗?”丈夫抬起头来问。
丁香云也不答话,推开车门下了车,往河边走去。
丈夫也跟着下了车,跟在她的后面走,看到河边围着好多人,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丁香云老远就看到大队部炮楼前的一棵树上吊着一个人,就慢慢地往那里走去。
到了跟前,她一眼认得出那就是赵东山,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做丈夫的在后面气的直跺脚,让她哭够了,才上去扳着他的肩头说:“人都死了,还哭他干什么?”
她别过脸去,不肯走,伸出手来说:“拿刀子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水果刀来,递给她。
她打开刀子来,指着赵东山的尸体说:“你去把他抱起来!”
他犹豫着说:“叫我去抱死人?”
“怎么,当了那么多年的兵,还怕死人?”她蹲在地上,坚持说,“要么,我就不走了。”
“好好好,我帮你抱。”他硬着头皮走过去,抱住了赵东山的两条僵硬的腿,把头尽量别过去,不敢看他一眼。
丁香云这才爬上了树叉,割断了绳子。
丈夫的把赵东山放倒在地上,就赶快逃了开来。
丁香云走上前去,蹲下来解掉了他脖子上的绳子,轻轻地按摩了几下,又掏出手绢来,帮他擦去脸上的灰尘和泪痕,合上他的双眼,整理了他那散乱的头发,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扣上了领扣,又站起身来注视了一会后,这才脱去身上囚衣,将他没头没脸地盖了起来,转身慢慢地跟在丈夫后面走了。
远处,隆隆的马达声由远而近,公安局的收尸船正在向河边靠上来。
尾声
十年
十年播乱争斗狂
几度反复恨无常
兵机算尽转头空
天灾人祸普降殃
做工的睡倒吃粮
务农的累死落荒
买卖的投机补偿
求学的虚度时光
为官的解解放放……
闹嚷嚷
你退我上粉墨登场
说的是马列毛著革命大道理
想的是官运亨通金钱和美女
上台时吹吹打打趾高气扬
下台后孤孤零零无人捧场
甚荒唐
吃不进山珍海味厌
吞得下粗茶淡饭香
挥黑手背黑锅
制成高帽戴在自头上
挂牌游街丑脸早亮相
自造班房自己坐
自草文书自招降
为人不做亏心事
何须悬梁高吊枉送了性命
多冤枉
改朝换代日
一切都变样
树倒猢狲散
兔死狐悲伤
好话说尽坏事做绝
到头来
结冤甚多旧债难偿
只落得臭名昭著
人财两去家破人亡
枉费心机一场空
都为他人作嫁衣裳
新主虽立国已殤
重打锣鼓开新场
若问人间辛酸事
一把热泪洒河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