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下地狱(1 / 1)
所有的所有,都仿佛一如从前。
轻尘按照他的指示,一一在奏折上做了批示,然而那些奏折上的内容,莫说是他,便是她这样不参与政事,不懂得朝政的人,也看得惊心。
从那些奏折中反映出来的,便是一个“乱”字。
因着萧逸的造反,旻江以南基本已经被他占领,而旻江以北,不时有官吏弃官而逃,更多的,却是因为旻江被阻断,整个大胤最为富庶的青、济二州无法再供应北方的粮食,已有许多城镇出现了饥荒的现象。
他的神情虽然始终凝重,然而这样的情形,却像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有应对的法子吗?”再次批完一本奏折之后,轻尘听见他似乎是低叹了一口气,终于搁下笔,转头看向他。
“这样的事情,若要你来忧心,我这个皇帝也不用当了。”他轻轻揽住她,“先休息片刻,你如今不能太累。”
即便是再焦头烂额,他又怎么可能让自己心爱的女子陷入这种忧虑之中?
轻尘靠在他肩头,似乎也没有期待能得到他的回答,反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微微抬了眼,看向他熟悉的轮廓,却忍不住再次想起了昨夜他那极度陌生的神情。
轻尘心中忍不住颤抖起来,却知此时此际绝不是再向他苦苦追问的时候,因此不禁微微叹息了一声,朝他的颈窝处靠了靠。
“乏了?”他感觉到她有些不平稳的气息,“还是让吴永连先送你回去休息罢。”
“不,我在这里陪你。”轻尘低低的答了一句。
“陪我,那你可要说到做到。”他凑近她的耳边,含住了她的耳垂,低喃着将手摸索上了她的束腰带。
轻尘一惊,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却见他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情。
脸上波澜不惊,可是心里,却急切的需要寻找一个发泄口。她知道,他也知道。
如果是昨日,他还能静默无言的将所有的一切承受下来,那么今日,心中堆积的苦郁,再加上这棘手万分的朝事,如果再不发泄,他只怕自己会疯。
“晟。”轻尘有着小小的惊慌。
他吻住了她的唇,可是她的手却紧张的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轻尘心中记挂着的,是他昨夜突然的冷漠与疏离,因此紧紧地抱着他,贴着他,唯恐,他下一刻便又变了脸色,将她推开。
所幸,他没有。
他同样紧紧将她圈在怀中,小心翼翼,分明将她当做珍宝一般,放不开手。
他看不见,什么都只能靠摸索试探,唇从她的耳背一直滑到她的唇角,随后,低声喃喃:“尘儿,这一辈子,我们都不要再分开……即便是下地狱,也一起下吧……”
轻尘模模糊糊听见他说什么“地狱”,却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然而还来不及深想,就突然感受到一阵阵热浪袭来,情不自禁的反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几乎忘记了所有的一切,放任自己沉沦在他的温柔里……
……
过后,轻尘疲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在他的臂弯之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贴着他睡了过去。
而他,缓缓的将唇印在她的额头上,如同蒙了一层薄雾一般的双眼,愈发的朦胧起来。
她的呼吸轻柔的喷在他的臂膀之上,他低下头去,却再也看不见她熟睡的容颜,心中忍不住钝钝的痛,伸出手来,一点点在她脸上摸索着,嘴角勾起一丝淡薄的笑意。
良久之后,他听到外间传来一点轻微的动静,便小心翼翼的坐起身来。
轻轻拍了拍手,外间便有宫女进来为他换了衣衫,动作很轻,没有惊动轻尘丝毫。接着又为轻尘理好了被角,方才搀着他走了出去,复又进入了御书房。
轻尘一直睡到钟鼓楼敲响了晚更方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她的身子经常处于一种疲乏的状态,但偏偏事情一件接一件,从来无法好生歇息片刻,直至今日,竟然一直熟睡了近六个时辰。
习惯性的伸出手去探了探,没有他在身侧,轻尘心中蓦地一空,缓缓坐起身,才记起这里是御书房的西暖阁,便唤了人进来。
“皇上在书房内?”轻尘在宫女小心翼翼的服侍下将衣衫一一整理好,方才开口问道。
“是。皇上宣了多位大人进宫议事,从午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过。”
从午间到现在?轻尘心中禁不住轻叹了一声,这样久的时间,也足以见得如今的形势是多么的岌岌可危。
西暖阁内有道小门可以直接通到御书房,恰恰是萧晟座椅背后的那个屏风处,可以藏身的地方。
轻尘并不欲探听什么朝中秘密,但是萧晟如今看不见,让他独自面对那些居心叵测的大臣,轻尘心中终是放不下,因此顺着那道小门,悄悄来到了他的背后。哪怕只是站在这里陪着他,也已经足够了。
透过镂空的雕花屏风,轻尘可以看见他端坐的背影,心中微微安定下来,然而再一看,坐在下首的人,她一个也不识得,那些人脸上的神情也可谓是多姿多彩,有的忧心忡忡,也有少数有的面带讥讽,更有甚者便是直截了当的幸灾乐祸。
因着萧晟看不见,竟是这般的肆无忌惮。
轻尘心中仿佛被什么堵着,透不过气来。
“皇上,萧逸大军士气愈发高涨,四周围还有不断前来增援的藩王军队,眼见安将军的军队就要抵挡不住,可是处于嘉庸关的傅老将军却依旧按兵不动,这分明是别有用心,请皇上早做处置。”
“傅新圩那只老狐狸,皇上素来待他不薄,今日他若然敢忘恩负义,定然背上千古骂名。”
“皇上,傅将军一向忠心耿耿,如今年迈,又怎么回去贪图旁的?老将军一生只有一个女儿,想要的,不过是皇上对贵妃娘娘好罢了……”
轻尘脑中“嗡”的一声。原来那傅老将军,竟然是敬妃的父亲!
底下的人们逐渐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不可避免的将话题转移到了轻尘身上。
所有人都清楚的记得当日那些因为说轻尘是妖孽而被斩杀的人,因此没有人敢直言什么,但是明里暗里的讥讽提点终究是不可避免。
这样的话,轻尘早已听得多了,此时此刻听了,心中也已经没有多大的感觉,然而不过片刻之后,却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却是皇帝狠狠将手边的茶盏掼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疑不定的看向皇帝。轻尘心神亦同样微微一窒,看向他的背影。
却只听得他冷笑一声:“朕今日总算看清楚,这朝廷究竟是养了怎样的一群废物!乱臣贼子日日逼近,你们却只会关心朕的后宫是怎样?朕的后宫,几时轮得到你们来操心?”
“皇上——”
“住口!”他断喝一声,打断了那还想说话的大臣,“谁若再敢说那些混账话,那便直接脱了乌纱帽,给朕滚出宫去!朕今日要你们进宫,是要商议对抗叛军的法子,志不在此的,也可以给朕滚!”
此时,大殿之中更是一片死寂,躲在屏风后的轻尘,也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许久之后,终于有一个名叫徐正途的开了口。徐正途是朝中老臣,素来以正直著称,因此在他站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等待着看他怎么说。
“皇上,臣以为,敌众我寡,要想寻求突破,还可以从叛军那边入手。臣听说,那萧逸为了寻求联军,甚至不惜联合大周,条件是夺下京城之后,将西北落燕六郡划分给大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