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回（1 / 1）
听到门铃响，江雨辰晃了晃神，手中的筷子“啪”地一声便掉在了桌子上。
杜宇寒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丁毅、丁然显然没有妈妈和舅舅那么敏感。他们兴冲冲地扔下筷子，迅捷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转身便往外跑，边跑嘴里边高声喊着：“爸爸来了！爸爸来了！”
是的，他们的爸爸——丁瑞轩来了。
江雨辰失神地看着孩子的跳跃的身影，听到属于那人醇厚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来，捡起筷子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饭。
杜宇寒抿唇看了看她，努力压下眼底的情绪，起身迎了出去。
“杜律师在呢。”丁瑞轩由着儿子们拖着手往里走。看到迎出来的人，脸上的表情沉了沉，客气而疏远地跟他打招呼。
杜宇寒客气地点点头，指指客厅的沙发示意他坐，然后上前一步拍拍两个外甥的肩，哄道，“小毅、小然，快去把饭吃完。一会儿好跟爸爸回家。”
“哦。”小毅答应了一声，松了拉着爸爸的手，领着弟弟小然往餐厅走去。走到一半，他歪过头望望客厅里的人，俏生生地问，“爸爸，你吃饭了吗？”
“哦……吃过了。你们吃吧，爸爸在这儿等你们。”
杜宇寒自然知道他没说实话，但也不想说破。雨辰肯定不想跟他同桌吃饭。其实不只雨辰，眼下他也不愿那么做。
餐厅里重新响起了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筷子碰到碗的清脆撞击声，和雨辰偶尔的低声嘱咐声。相比之下，客厅安静得有些尴尬。
杜宇寒想了想，为了不使气氛太过凝滞，踢了踢脚步，也坐了下来。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跟丁瑞轩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便探身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你，现在住这儿吗？”丁瑞轩倒似乎有话要跟他说。
杜宇寒眉头挑了挑，笑着摇摇头，说：“只是过来看看。”
此后，两个人便再没了话。
丁瑞轩揉着眉心合眼靠在沙发上，看上去很累。杜宇寒则懒懒地往后一靠，专心看电视。
餐厅里的祥和热闹真真切切地回荡在空气中。
“小毅，好吃吗？”江雨辰专注地看着两个孩子。
“好……好吃。”小毅嘴里的饺子还没咽下去就又从盘子里夹起了一个。
“慢点儿吃，别噎着。没人跟你抢。”江雨辰说着宠溺地拍了拍小毅的头。
“妈妈，我也要。”小然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江雨辰，嘟着嘴指指自己的脑袋。
“好好好，小然也要。”江雨辰笑笑，照着刚才的样子拍了拍小然，然后给他抹去了粘在嘴角的油汁，问，“可以了吧？”
“可以了。”孩子的回答脆生生的，字字敲在人心底最柔软的神经上。
江雨辰微微侧了侧身体，仰头，闭眼，努力驱散着眼底渐渐明显的湿意。
客厅里传来丁瑞轩接电话的声音。
“……已经到了……还要等一会儿，他们正在吃饭呢。……知道了。一会儿见。”
“爸爸，你跟谁说话呢？”小毅放下筷子颠颠儿地往客厅跑，一边跑一边喊。
“哦，爸爸跟你晓晓阿姨讲电话呢。小毅吃完饭了吗？”丁瑞轩的声音也暖暖的。
“吃完了。爸爸，你跟舅舅在看什么呢？”小毅走到丁瑞轩跟前，好奇地趴在他腿上看着电视。
“爸爸在看《新闻联播》。”
“什么是《新闻联播》啊？”
“这个嘛……”丁瑞轩有些为难地扫了一眼电视，斟酌着词句，想到底该怎么跟儿子解释这饱含深意的四个字。他一向不擅长跟孩子打交道。
“小毅，《新闻联播》呢每天负责告诉我们今天我们国家还有地球上发生了哪些大事儿。”杜宇寒尝试着做了解释。
丁毅听了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知听没听懂。反正他没再追问而是转身笑哈哈地扑到了杜宇寒怀里。
“舅舅，再给我玩玩儿你的手机吧。我还想玩儿炸弹人。”他俏生生地求道。
“妈妈，妈妈，我也想玩儿炸弹人。”小然看看碗里剩下的两个饺子，回头看看客厅的方向，委屈地看着江雨辰。
“然然吃饱了吗？”江雨辰摸着他的头问。
“饱了。”孩子答得很干脆。
“好的。走，咱们去玩儿炸弹人。”说着江雨辰起身将丁然抱在怀里，往客厅走去。
看到江雨辰，丁瑞轩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不知是站得太急还是腿还没好，身形明显晃了晃。
“坐吧。”江雨辰淡淡地扫了一眼丁瑞轩，直接抱着丁然坐到了杜宇寒旁边。
“吃完了？”丁瑞轩找了个话题率先开了腔。
“嗯。马上就可以走了。”江雨辰话说得极淡，目光一直柔和地追随着嬉笑的两个孩子。
江雨辰俯身拍拍小毅的背，哄道：“小毅，回家后再玩儿好吗？先跟爸爸回家。”江雨辰说着拿过孩子手里的手机，回身递给了杜宇寒。
“妈妈，你，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丁然垮下肉嘟嘟的小脸，撅着嘴问。
“恩。妈妈住在这里。你们跟爸爸回家。妈妈不是告诉你们了吗？以后你们轮流跟爸爸、妈妈住。在爸爸家的时候，如果想妈妈了，就给妈妈打电话。妈妈去看你们，好不好？”江雨辰艰难地跟孩子解释着，试图以最轻松、最便于理解的方式告诉他们一些事，让他们尽快学会适应这一切。
“妈妈，”丁毅想起了什么，紧紧皱着眉头问江雨辰，“你不再是我们的妈妈了是吗？晓晓阿姨是我们的新妈妈，对吗？”
他这话刚一落音，原本只是垮着脸的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家伙儿抱住江雨辰的胳膊撕心裂肺地喊道：“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我不要晓晓阿姨当我妈妈。我只要妈妈。”
他一哭，丁毅嘴巴一撇，也跟着哭起来。
场面一下子失控了。
丁瑞轩有些手足无措，愣愣地看着扑倒在江雨辰怀里的孩子和强颜欢笑的江雨辰。
杜宇寒脸上的表情虽没怎么变，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他俯身抽了几张纸递给江雨辰后，叹口气，静静地看着抱成一团的三个人。
江雨辰感激地冲他笑了笑，接过纸，低头将两个儿子的脸一一捧起，小心擦去他们脸上的泪珠，轻声问：“谁告诉你们我不再是你们的妈妈了？”
“涵涵说的。”丁然哭啼啼地看着江雨辰，“涵涵今天说晚上回家我们就换妈妈了。妈妈，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听着这话，丁毅又是一阵大哭。
“赵子俊！”丁瑞轩面色一沉，眼里闪过摄人的光，手紧紧攥成了拳。
江雨辰柔声安慰着眼前的两个小泪人儿：
“妈妈永远是你们的妈妈。怎么会换呢？你们记住，回家后呢，要听话，不要惹爸爸和晓晓阿姨生气，好不好？”
“可是，妈妈不是应该跟我们住在一起吗？”丁毅眼角挂着泪珠，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看看江雨辰，又疑惑地回头看看丁瑞轩，不解地问他们，“为什么爸爸不跟妈妈住在一起，要跟晓晓阿姨住在一起？”
江雨辰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缓缓说着自己在心里演示了无数遍的话：“小毅、小然乖。爸爸跟妈妈以前呢，常常在一起玩儿，所以住在一起。可是现在呢，爸爸找到了更好的小伙伴，嗯……就是晓晓阿姨，所以爸爸要跟晓晓阿姨住在一起。可是你们要记住，不管是妈妈、爸爸还是晓晓阿姨，我们都很喜欢你们。你们现在有两个家了，所以呢，以后你们过生日的时候都可以多吃一个蛋糕，过年的时候也可以多拿一份压岁钱，是不是很好？”
“就像我们跟涵涵一样吗？”小毅眨巴着眼睛换算着妈妈的话，“以前我们常常跟她玩儿，可是现在我们不喜欢跟她玩儿了，我们喜欢笑笑，但是我们还是一样的喜欢吃鸡腿。”
“对，小毅真聪明。”江雨辰轻轻拍了拍小毅的肩膀，对他说，“小毅，你是哥哥。哥哥要好好照顾弟弟，记住了吗？”
“记住了。”
“妈妈会常常来看我们吗？”小然紧紧攥着江雨辰的手问。
“当然会了。而且再过一个月你们就又可以跟妈妈住啦。到时候啊，外婆也会来跟我们一起住。高兴不高兴？”
江雨辰的话显然没有成功引导孩子的情绪，小然咧咧嘴，苦着脸说：“可……是涵涵说，晓晓阿姨会不喜欢我们，还说我们会每天每天吃不饱。”
“怎么会？”江雨辰一边压着心底的酸涩一边安慰道，“我们小毅、小然那么可爱，谁见了都会很喜欢的。你们好好听话，晓晓阿姨啊肯定会给你们做很多很多好吃的。”
下楼的时候，杜宇寒和丁瑞轩一人怀抱一个孩子。
丁瑞轩的车子横在楼的正门口。
见他们下来，王叔忙下车打开车门。
孩子吃饱了饭，又大哭了一场，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样也好。
江雨辰看了看孩子，眼圈禁不住又红了。她忙抬手擦擦眼角，后退两步，立在了路旁。
“以前李嫂常帮着照顾他们，有什么问题你多问问她。”江雨辰的目光跳过丁瑞轩依旧落在孩子身上。
丁瑞轩斜靠在车门边，两手插在裤袋里，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李嫂辞职了。”
“什么？”江雨辰皱眉望着丁瑞轩，一时间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李嫂是她安慰自己可以放心地把孩子放到丁瑞轩那里的最大理由。
“你走的第二天她就走了。”丁瑞轩说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她大概是太喜欢你，又或者，太看不惯我了吧。”
“……”江雨辰眼里担忧的神色越发明显，但她依旧努力克制着，“小毅的上衣口袋里有张单子，原是我怕李嫂忘记才写的。你回去后记得看。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还有，他们要是哭闹的话，你让他们给我打电话。见面的话，头一星期就不……不要了。他们，得开始学会适应。”
“……好。”丁瑞轩说完转身上了车，关上车门前他探出头说，“雨辰，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来找我。”
“雨辰，别担心。”杜宇寒关切地看着一脸落寞的江雨辰，宽慰道，“他们不会有事的。”
“谢谢你。我没事。”江雨辰客气地冲他笑了笑。
杜宇寒的眉头一下子皱得更紧了。他盯着她说：“你别跟我这么客气。”
“好。”说完这话，江雨辰提醒他，“不早了，你回去吧。你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好。”
“那再见了。”江雨辰冲他摆摆手，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楼里走。
“雨辰，烟姨身体不好，还是让她在疗养院吧。”
“会好起来的。以后，一切都只会越来越好。你回去吧。”江雨辰说这话时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