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独脚令(1 / 1)
“朱砂。”
凌曦站在朱砂的必经之路上,逆光下那人身影平白在朱砂眼里多了几分令人咬牙切齿的违和感。
她脚步微微一顿,“凌曦,我现在有事在身,有什么晚点再说。”
凌曦对她的态度丝毫不着恼,“不过几个仙娥而已,死了就死了,现在这事你若是错过了,恐怕后悔的便不止一时半刻了。”
“凌曦殿下好闲心。”玳凌按住朱砂肩膀,上前一步。
凌曦的视线好整以暇在玳凌手上绕了一圈,略略挑眉,“如何,唤上你那随身灵,我们另寻一处说话。”
“随身灵就免了,”朱砂嗤道,似笑非笑顿了片刻,“不过一只小玩意,上不得台面。”
实则对于朱砂和玳凌而言,两人谁做主区别并不甚大,但至少在外看来,玳凌却依然得表现出起码的谦恭。
凌曦断然不会在这等敏感时机做出不合时宜之事,天帝先前的举止已经暗示了对于某些他们志在必得之事的知情,那么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必定便是要安作为盟友的朱砂的心,抑或换成炫耀尾羽这句话更为适当。
朱砂念及此处,对澜沧点了点头,后者会意,转身离去。
“当真是得心应手,自幼养起来的感情毕竟不一样,”凌曦并不意外澜沧的得心应手,笑眯眯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
凤卫之名即便是在天界,也是不容忽视的一股强横暗力。
凌曦在前,朱砂和玳凌在后,令人惊异的却是在这一路上竟然半个人影也无。
此时正值万仙会,虽说各仙所居住之所间都有所距离,但朱砂和玄青都是居于四灵一片,从来来往者甚多,断然不会出现此景。
“不必担心,”凌曦脑后仿佛长了眼睛,“今日青龙和朱雀二灵设宴,有那么一两处圈起来的也是理所当然。”
从来这些宴会都会有黑白不分的暗昧之地,久而久之,也便成了不成文的规定。凌曦选在此时来,又要合上二灵的设宴,当真是煞费苦心。
朱砂不禁对他接下来的言语产生了几分兴趣。
在二人看不到的暗处,凌曦微微勾起唇角。
三人越走越偏僻,到后来竟然绕到了一处别院的后门。
朱砂正诧异时,却听得里面一阵推杯换盏,歌舞喧嚣,不禁狐疑地看了凌曦一眼。
“殿下真是打的好算盘,”玳凌轻轻一笑,“这里面的人,便是拿来当挡箭牌,怕也未免过重了些。”
朱砂对天界众人不熟,但他却分明听得清楚,这根本便是凌虬所在之所!
而且听这声音,似乎是凌虬同几个心腹正在饮酒作乐,若是事情当真如他所想一般,那么乐子可就大了。
凌曦停下脚步,轻轻拍了三下掌,一声婉转的鸟啼随即响起。
“好了。”凌曦负手笑道,自负无比。
“吱呀”一声,门从内打开,开门之人却并不陌生,那分明便是先前在凌曦处所见三人中最摸不透深浅的罗浮。
见了朱砂,罗浮分毫没有意外之色,朝朱砂微微一笑,随即向凌曦点了点头,“殿下。”
“都办妥了?”仿佛是为了让朱砂安心,凌曦复又问了一句。
“凌虬已经醉死,为了以防万一,还给他下了药,今日前来之人都是自己人。”
“凌曦,你这所作所为未免就有些不厚道了。”朱砂心里窝火,却又不好发作。
先前的如履薄冰……不想竟是被这人给耍了。
凌曦竟然有本事在凌虬眼下设下眼线,而现在竟然将秘谈之所放在此处,当真是胆大包天。
“放心,”见二人不动步,凌曦率先迈步,“既然到此处,我难不成还会把自己也拖下水不成。”
安知你不会有什么旁的举动,朱裘的事,一次便足以令人上心了。
玳凌不动声色将朱砂拦在身后,隐于背后的手却是暗地开始捏起了法诀。
看他们如此,凌曦反倒眼里更显了几分玩味。
“二位,”罗浮生了一张笑起来颇有迷惑性的脸,此时上来铺台阶也是恰到好处,“看看这个。”
他手中赫然是凌虬随身的玉佩,朱砂眯起眼,和玳凌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起来,凌曦比他们想象的走的远得多。
“走吧。”朱砂淡淡道。
不过开门那极短暂的功夫,院内先前的一众糜烂之景仿佛成了幻觉,只余下空空荡荡的庭院。
便是连先前醉死的凌虬都不见了踪影。
“连凌虬殿下身边之人都在殿下掌握之中,”玳凌环视庭院,摇头低笑,“看起来我倒是当真猜错了。”
“玳凌上仙从来算无遗策,”罗浮平凡的眉眼言笑晏晏间仿佛带上了别样的魅力,分外动人心魄,“何必在此时自谦。”
“罗浮上仙着实真人不露相,”玳凌垂下眼,风从二人身侧刮过,两人飞扬的衣袂倒当真像是谪仙一般。
但也便是像罢了。
这两人谁手中恐怕都不比谁干净。
四人在房内坐下,朱砂依旧觉得荒谬绝伦。
谁能想到,他们秘谈之所竟然会是在对手所居院落内,朱砂犹自不放心,想动手去布一层结界,不料灵力刚动,却察觉到凌曦熟悉的灵力已经包裹在外。
想是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动了手脚,心中不由安心了几分,顺手在外补了一层水镜。
这天宫什么都不少,但最不少的莫过于修为高深之士,他们虽然隐蔽,却也不得不小心。
凌曦任他们动手,罗浮已经亲自为四人斟上茶,几人对面而坐,看起来倒当真像是三两好友聚会。
“天帝登基之时将老四灵全数换掉,想必你们已经知情。”凌曦率先挑起话题。
毫不掩饰的开场白,当真是野心勃勃。
“那又如何,”朱砂心底冷笑,面上却半点不显,“天帝作为至尊,即便将所有上仙换了也无可厚非。”
从来公平便只是相对于平等而言,在天界谈论此事不过是徒增笑话。
“罗浮,你来说。”凌曦不紧不慢品了一口茶,竟是示意换人。
这是绝对的势在必得。
罗浮向来风度绝佳,举手投足间皆让人颇觉妥帖备至。
凌曦斜靠在桌旁,不疾不徐地转动着手中酒杯。看起来倒还当真是对罗浮信任非常。
“昔年四灵之所以被换,原因不过是因为忘忧。”罗浮深谙讲故事的精髓,在紧要处从来都是停顿片刻,惹得人分外心痒难耐。
“所有人都以为更换四灵是因为天帝打算重铸一个天界,但实则不然,天界这么多年来年深日久,各种势力早已根深蒂固,若是连根拔起反倒会导致大乱,还不如等着它从内里自己烂掉。”
玳凌轻轻一笑,“却不想,反倒是自己这一边先从内部烂了个彻底。”
也确实是讽刺,四灵身为四方支柱,却被率先拔起,那么天宫内部已经烂到什么程度一猜便知。
“不错,”罗浮点头表示赞许,“忘忧甚至说动了四灵与妖魔勾结,打算彻底颠覆天界。”
“这对他恐怕没有半分好处,”朱砂嗤道,“彼时忘忧和花胤二人盛名之盛,根本不需如此。”
“但凡是人……便总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贪欲。”罗浮低低道,那声音仿佛能将人骨子里的黑暗勾出来。
当真不知这些人修的是什么仙,得的是什么道。
端得是六根不净,五蕴不空。
“天帝将四灵全数铲除,为何不接下来挖出内部毒瘤?”玳凌停顿了许久。
“不是不愿,是不能。”凌曦接过话头,嘲道,“我那父亲全副心力都用在平衡天界漏洞之上,哪有半分心力去顾上旁的,天界能保持到现在不乱,已经是撞了大运了。”
撞了大运?那可未必。
朱砂回忆起先前所见那隐于帐幔后的王者,平白便觉得心底有些不安。那是一种被上位者窥探净尽的恐慌。
“最近天帝越发深居简出,恐怕便是因为漏洞越发大了,”罗浮周到地为朱砂重新倒上酒,却被玳凌中途伸手阻了。
他也不恼,“你们凤族想必也已经有了感觉,灵脉偏移,据说,连全族都被封了起来。”
“族内安好,所谓封闭不过是为了防止宵小罢了。”
朱砂将话题含混戴过,即便是因为如此,她岂能告知凌曦那分明便是朱雀打算弃了凤族?
凌曦自然不会信,但很多东西需要的却也不过就是个表面做派。
“边界所谓的漏洞,其实根本便是忘忧一手造成。”罗浮从来都善解人意,索性将话题继续带了回去。
面容平淡的男子,在周边三个美人的映衬下竟然半点颜色也不失,反倒是像茶一般有越品越醇的芬芳。
凌曦千辛万苦选中的心腹,也当真当得上如此。
“他和妖魔勾结,破坏天界的结界?”朱砂先是有些惊诧,但随即便了然。
忘忧既然连四灵都能说动,那么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更何况那时他和花胤两人正是天界两大杀神,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但是……为何身为他挚友的花胤却半点没有察觉?
是没有察觉……还是不想察觉?
想起之前在青龙处所见到之册,朱砂忽然觉得脑海中有什么朦朦胧胧的影子飘过,一时半会却又看不真切。
“忘忧当真称得上是天才,”罗浮目光和玳凌对上,从容举杯一敬。“他昔年一人所动手脚,到今日尚且无人能破解,唯一破解之法,却被天帝当年一时不慎给毁了。”
玳凌失笑,反手握紧了朱砂的手,将那握紧的十指慢慢挑开。
朱砂最恨他卖关子,试图将手抽出来半晌未果,也便随他去了。
见状,罗浮反倒勾起唇角续道,“这破损当年便是忘忧以自身神魂做献祭,现在也自然解铃还须系铃人。”
但是忘忧分明已经被天帝打的魂飞魄散……
朱砂瞳孔瞬间紧缩。
“虽说魂飞魄散,却也不是没有挽回的机会,”凌曦抬起手,止住了罗浮的话,“朱砂,朱雀对忘忧想必你也清楚。”
他话不说完,但其中的暗示已经昭然若揭。
朱砂并不知道他对畿印一事知道多少,但现在至少确定,凌曦得到了起码的消息。
“谁先找到忘忧的残余魂魄,便是这场角逐的胜者。”玳凌替朱砂做出了回答。
凌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心满意足命罗浮送二人离开。
只剩她和玳凌二人时,朱砂冷笑起来,“凌曦恐怕还故意漏了点没说。”
“自然,现在多方人马都在关注忘忧残魂,谁先出手自然会变成众所矢之,他说出来也不过是想推我们下水罢了。”玳凌淡淡道。
“天帝,朱雀,花胤,凌曦,天后……”朱砂揉了揉太阳穴,嗤道,“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还漏了一点,”朱砂哼了一声,将手心一直掐着的窃听符彻底碾碎,“什么冠冕堂皇,他所要的,不过是再重蹈一个昔年的凌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