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第97章 越来越多,渐行渐远(1 / 1)
空灵缥缈的圣歌声远远地响起。恍若缥缈的烟气一般,徐徐地环绕在四周。
“玛丽,你永远都是爸爸最好的孩子。睡吧,”伍德爵士走到水晶棺材的边上,看着里面的人儿——那个金发垂侧,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的女子,——一个美得如同油画一般的女子。他的眼泪掉了下来。“就这样,好好睡一觉,你会去天堂的。相信爸爸。”
这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曾经期盼过很多年,想象了很久的女儿。她出现了,却又消失得那么快。
他那大大的手掌贴在透明的棺盖上,手指周围凝结了不算很厚的白雾。
“爵士先生,请您节哀吧。”一旁的人试着把他拉开,他却还是死死地盯着玛丽安娜的脸,似乎在寻找着她脸上的最后一点生机。
这一天,天色灰沉,雨点像一个个打翻的蚕豆,哗啦啦地掉落在人间。站在门外的人,不约而同地,都擎着一把黑色的伞。
这一天,是玛丽安娜•伍德的葬礼。
那天,我远远地站在那里,忽然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楼上骤然落下,像是一只巨大的破布娃娃。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玛丽安娜•伍德。那时的她,紧紧地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仰面落下,最后直挺挺地落在草地上。汩汩流动的鲜血染红了绿色的草地,就像一朵红色的玫瑰花。
惊恐的人们涌了上去,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幕,不知如何是好。
她分明是已经死了。她的半边脸上溅着星星点点的血花,像是国画里的绛红色梅瓣。她的瞳孔已经放大涣散,黑洞洞地,恍若可以吞没一切黑暗。
唯一有些匪夷所思的,也许就是在她的脸上,仍然保持着讽刺无比的神色,像是对某些事情年年不忘。
她坠楼的情形,一遍一遍地在我脑海里播放着。
有些事,我一直耿耿于怀。
如果是玛丽安娜的母亲是因为火灾跳楼的,那么……玛丽安娜呢?早上的火势已经控制住了,她为什么会到那个屋子里去,为什么又会跳下楼去呢?
“爵士先生,请别再这样了。”
周围的人一起连哄带劝,才把伍德爵士给拉到了一边。他的脸色涨得通红,似乎遭遇了极大的委屈。他的眼里带着极大的愤慨和不忿,往一个角落里恶狠狠地看了过去,却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我徐徐推着伍德夫人的轮椅,一路都是轮子咯吱咯吱的轻响,很快就到了玛丽安娜的身边。伍德夫人探出手,把一朵白色的玫瑰放在丝绒枕边,缓缓地、温软地轻语:“亲爱的,上帝保佑你能在天上过得更好。”
她偏过脸,眼里闪着微光,似乎是依稀的泪水。
我低头,看了玛丽安娜一眼。泡在血泊里的金发和雪白的脸,似乎是昨天的剪影,一点一点,全都浮现了出来。我不由得转开了视线,手心也渗出了汗。我立刻推着伍德夫人往外走,经过奈林身边时,她似乎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奈林•施兰只是微微欠身,目送着我们走远。他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转而他走到棺材的边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一旁的伍德爵士跑出了人群,一把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领。
一旁的人吓坏了,一场混乱,急忙劝架的劝架,拽拉的拽拉,想把他劝下来。但是,伍德爵士仍然仅仅抓着不放。
“你逼死了我的女儿,逼死了我的孙子!”他几乎是吼了出来,“你他妈的根本就是个混蛋!”
“我,没有。”奈林费力地抬起头,转着眼珠,似乎是看了看棺材里的那个女子,“她是,自杀的,还要带着孩子一起,我也不愿意的。那个孩子,那个,也是我的孩子。”
“自杀还是他杀,你都脱不了干系!你这种行为不端浪荡成性的人,我当初就不应该相信你!”
“爵士先生,请您息怒,这件事情还没查清楚,您可千万不要冲动。”一旁的人劝道。
接着还有人附和道:“是啊,爵士,您可不能这么怀疑施兰先生哪。这会出大事的,您千万不要啊。”
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把伍德爵士拉到一边。奈林拽了拽被拉歪的领带,撇了撇嘴,然后走到了棺材边上。
“玛丽,你可要好好地走。虽然我是对不起你,可我确实没害过你,真的。你可要给我清白呀。”他有些埋怨地看着玛丽安娜死气沉沉的脸,伸手就想去摸摸那透明的水晶隔离壁,却被一个吼声镇住:
“你休想靠近她!”
伍德爵士眼睛突出,充透着血丝。无法遏制的怒气使他的脸看上去扭曲得厉害。
“好,不碰,不碰。不碰就是了。”奈林举起双手,淡淡一笑,然后转身走出了人群。
我把伍德夫人推进休息室,走出来时,前面站着两个贵妇模样的人。
“听说,那玛丽安娜死得有点不明不白呢。”
“怎么?难道不是自杀的吗?大家都这么说的,一个贵族小姐,自家的丈夫一天到晚跟别的女人鬼混,能不死心吗?”
“哪有啊,听说这个伍德小姐是个天生悍妇,脾气什么的不是一般般的可怕呢……这种姑娘,哪有一声也不吭,就让男人的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
“那也是。”
“我听说,有人听到,伍德小姐在坠楼之前,似乎说了什么话呢。”
“真有其事?”
“是啊,好像说‘你这个骗子’,‘是你害死了她,现在还想来害死我’,‘我居然会忽略了你’什么的。”
“不会吧?难道是别人把她推下去的?”一声惊呼。
“小声点,你看一个女人自杀的,一般哪有仰着脸掉下来的呢?不大多都是站在楼顶上,面如死灰地看着地上,然后就向前……咳,你也不想想,这种事绝对是伍德家的大丑闻,搞不好伍德家的人已经知道了,就是不敢朝外边张扬出去。”那女人说着,不经意地朝后看了一眼,一下子就看见了我。
我被她看得一愣,她也是有些吃惊,然后连忙拉过身旁的那女人,加快了脚步,把我甩掉了。
我无意去追上她们,站在原地,手指摸了摸下巴。
她们的话已经在我的脑海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杀。
我心头一凛,立刻转头就跑。
几个人正把棺材抬上马车。
我奔过去,却被一个小厮拦住了。
“请不要过去。”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只好作罢,站在那里,尽量让自己聚精会神。
果然,她按在胸前的手指肚子上似乎有个红色的东西,但只是露出一个小小的角落,我隔得又有一米多的距离。
但是,那一刻的我忽然确定,那一定是那个图案。
一定会是三个圆圈和一个三角形——伊丽莎白•伍德最喜欢的记号。
“是谁给小姐入殓的?”我扭头问那个小厮。
“是棺材店的殡葬师,”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
“当时有人在边上看着吗?”
“没有。这很重要吗?”小厮回答着,显得有些不满,“这种失礼的事……”
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图案,只能是打开棺材的盖子才能画上去。所以,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就是负责入殓的那个人——
殡葬师。
他有极大的嫌疑。抑或,他应该会知道,那个会把图案画上去的人是谁。
“那你知道,那个殡葬师是谁吗?”
“不认识,小姐,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小厮显然不满了,似乎怀疑我是来找茬的。
我正要解释,却见身旁响起另一个声音。“小姐,你找那位殡葬师有什么事呢?”旁边一个女仆走上前来。
她一头亚麻色的发辫,脸上长着一颗芝麻大小的痣。
身边的小厮哼了一声,扭头走开。
“我有些疑问,只有他能解答。”我转过脸,看向那个不速之客。
“你是问那个殡葬师是吧,他是我最年长的哥哥。”她说,“他叫杰克,如果有什么冒犯到小姐你的地方,请小姐你能见谅。”
杰克?
我的脸一僵。
这个名字很普遍,但是再一次听到——我还是忍不住想起了最初被人贩村抓去的情景。
“你怎么了?”亚麻头发的姑娘问道,不无关切之色。
“啊……我只是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我笑笑,“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叫杰克的,现在听到这个重名的,有些感慨。”
“是吗。”那姑娘笑了笑,“我大哥他以前做的是不怎么好的行当,这些年才悔过自新,着手做殡葬这类的工作。小姐你可千万别把他跟别人弄混了。”
“哦……那……姑娘你是哪里人氏呢?”
“休曼特瑞德村,”那姑娘很沉稳地笑了笑,“这个名字,挺可笑的吧?可是,我们的村子,7年前还是一个人贩村呢……”
我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