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51章 前情往事(1)——肖恩•伍德(1 / 1)
从这则开始,以第三人称叙述。一共三个章节。有一点点类似番外,只是想讲讲伍德家三个孩子的故事,对后面的情节有帮助。涉及的时间是同一天,均为“十年前的火灾”。1760年的夏天,风吹拂着树林。
五岁的肖恩•伍德坐在门槛上,手托在腮帮上,仰着头,看着门外天空中的云朵正随着风向远处飘去。
他是个少言寡语的孩子,他喜欢静静地坐在那里练习小提琴,纤弱的手指一抚上琴弦,就能拉出美妙的曲子。
他喜欢音乐。在音乐方面,他的领悟能力总是要比其他的孩子快一些。那些年,他和那些贵族男孩一样,学着长笛和小提琴。和他一起学习的,还有七岁的奥尔赫和四岁的弗兰克,他们三人那时的关系就挺铁,但是,喜好却完全不一样。
奥尔赫的年纪最大,但是天赋明显不够,总是想着怎么出去玩。弗兰克的脑子很聪明,表现得很灵活,但是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学乐器。更多的时候,他是把那些制作精良的乐器拿在手中把玩,然后趁着老师不在,就把那些东西给拆了。
下了课,肖恩也不怎么出去玩,只是坐在门口。他不想去找那些孩子玩,因为很多孩子会嘲笑他。
他们都说,他的父亲有很多女人。他不是伍德夫人的儿子,他应该是个野种。
起初肖恩并不相信,那些孩子朝他扔石头和土块,他也会毫不客气地扔回去。但是,不久之后,他到底还是发觉,大多数时候,父亲不是和自己的夫人在一起,而是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准确地说,母亲的妹妹,伊丽莎白•伯顿,一起进进出出,有说有笑。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后来,能不理会的嘲笑,他便装作没听见。他说的话就更少了。
“你看,这个花好看吧?还很香很香哟~”
肖恩碰见那个男孩的时候,那个男孩约摸十岁,手上沾满了泥巴,开心地举着一束草,绿色的草叶之间盛开着几朵白色的小花。
那个男孩是花匠的儿子——米勒•切尔西。
肖恩很喜欢和米勒待在一起。他发现米勒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对花卉的知识记得很快很牢,也喜欢养花养草。米勒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他的母亲就是为了他难产而死的。和米勒相比,肖恩觉得他更讨厌自己的身世。
他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知道是谁。
他甚至宁愿,自己从没有姓过伍德。
“这是什么花?”
“我也不知道。”米勒挠挠头,“但是我爸爸一定知道。”
那一天,肖恩坐在台阶上。而那个经常出入桑德名叫伊丽莎白•伯顿的女子,已经怀孕八个月了。那是自己父亲的孩子,肖恩心里很清楚。
他听到楼上混乱的声音,听到人们手忙脚乱奔跑的声音。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混乱。他忽地站起,埋着头到处乱跑。
可恶。
讨厌。
一切都是那么叫人心烦。他总想要逃避一切,却总也逃避不开。除了奔跑,不停地奔跑,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跑了一会儿,忽然一阵钢琴声传来,居然把他给吸引住了。
那琴声是多么地温婉,如同美好的流水一般。竟然叫人挪不开脚步。心中的那些不忿,似乎已然在那琴声中淡淡地平息了一些。
他居然停在那里,开始寻找起那股温暖的音乐泉流来。肖恩第一次发现,原来钢琴,可以是如此神奇的东西。
这琴声,是从那边的屋子里传来的吗?
他无不怀着好奇心,缓缓走上了阶梯,走进了那个昏暗笼罩中的琴房。
他推开了那扇门。
面前是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女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幽蓝色的气息。她正坐在一架钢琴的前面,缓缓地弹着一首舒缓的曲子。
他的动静惊住了那个女人。她回过头来,看见他,良久,眼里居然带着泪水。在光芒的掩映下,显得如同水晶一般澄澈。
“肖恩少爷。”
虽然肖恩来得很突然,可是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惊吓的神情,她的声音和她的脸色一样,都很温和。肖恩并不认识她,可是却分明觉得很有安全感。
“你弹的是什么曲子?”肖恩走上前去,看着钢琴。
“《水波之光》。我自己写的曲子。”女人微笑着说,“少爷也喜欢这首曲子吗?”
“恩。很喜欢。”情不自禁地,肖恩点了点头。“我可以学吗?”他问。
“学钢琴?”女人浅笑着摇了摇头,“你是贵族家的少爷,少爷们学的是小提琴和长笛,哪家的贵族少爷会去学钢琴的呢?”
“我可以学好的。”肖恩对面前这个巨物萌生了巨大的兴趣,他伸手摸了摸琴面上深深浅浅的木纹,“我也可以像你一样,写出好的曲子,是吗?”
女人继续微笑。
“是。我相信少爷总有一天会学成的。”女人柔声回答,“但是,不是今天。如果少爷有一天,发觉自己已经把小提琴和长笛学好了,再来找我,好吗?”
“你会一直在吗?”
女人酸涩一笑。然后她点了点头:“会的。”
“好,那就这么定了。”肖恩抬头,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叫什么?”
“叫我幽蓝吧,少爷。”幽蓝说着,放在琴键上的手指扣紧。
“幽蓝?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这里的女佣。只不过,我会弹钢琴。所以我是特别的。”幽蓝幽幽地看着面前这个美若白玉的孩子,“少爷,你会把我当成特别的人吗?”
“会啊。”肖恩不假思索。
“谢谢你,少爷。”
谢谢?
肖恩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她的脸上有股他难以参透的幸福表情。白色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兀显出几分美好和圣洁的感觉来。
少有的温暖感觉流过他的心头。
幽蓝伸手,似乎很想摸一摸他那栗色的头发。那时的她坐在温柔的光芒之中,她的脸和发丝都在泛着金色的微光,恍若幻境一般。那光芒也落到男孩的脸上,他脸上的每一个阴影都化作白色的温婉,在光芒中柔化开去,似有一股妖异的美。
她之所以叫他肖恩,是因为她喜欢其中的意思。
她永远不能告诉他,她是他的母亲。她什么也不能说。一旦被人知道这个孩子是她的,便是毁了他的身份。
她无力保护他,只能求取上帝的保护了。
(附注:Shawn是Shane的变体,后者源自希伯来语、爱尔兰语,含义是Jehovah is gracious——上帝是仁慈的)。
可是,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她的手差一点点,暂时还没有碰到他。忽然,惊惶失措的喊声打破了宁静。
“救命啊!失火了!”
失火?
肖恩倏地扭头,脸上掠过了几丝惶惑之色。失火——以他的年纪,他似乎还没明白火灾的可怕。
而一旁的幽蓝却是脸色大变,她的手停在那里。
她反应过来,快速站起,扑到窗口,朝着四周查看了一下。她收回身,忽然就抱起肖恩就往楼下冲。肖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幽蓝就已经跑下了楼梯,来到了门外的空地上。她把他放了下来,抓住他的肩膀,急匆匆地说道:
“去空地上,快去。别靠近屋子,也别去树林。听到了吗?”
肖恩一脸惶恐,只是点头,然后拼命朝空地上跑去。
幽蓝站在台阶上,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跑远。
她想起方才他还是那样站着,指间那一点点的距离,却似乎隔过了许多时间,许多魅影流光,许多怅惘所失,再也寻找不见。
肖恩跑到了人群之中,和空地上一群孩子站在一起。
他们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一脸难以掩饰的恐惧和害怕。远处的屋子已经被火舌吞没。红色的火光冲向苍穹,在天空中和灰黑色的浓烟翻滚在一起。
肖恩呆呆地望着那里,眼里都跳动着红色的火光。
他远远地看见,一幢屋子的阁楼上,有一个雪白色的身影掉了下来。那是个女人。她的身上还隐约冒着火苗,带出一道长长的、灰黑色的青烟。就像一块破布,直直地掉了下去。
屋子前面的那棵树挡住了他的视线。不知道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周围的孩子都吓得缩成了一团。而他看到这个情景之后,却飞也似地朝着那幢屋子跑了过去。
他一个劲地朝着那个方向跑去,等他到达时,那里却已经没有了那个女人的踪影。
他四处看,四处找,却怎么也没看到。
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就像一抹空气一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然而,他却看到了伍德夫人——他一直称呼为母亲的那个人,正半死不活地躺在一边。她的脚在流血,伤口很深,脚踝已经扭曲变形。她的身下躺着伍德爵士,是她挡住了屋檐上掉下来的一块木板,伍德爵士才没有被砸伤。
伊迪丝身上穿着深紫色的裙装,很显然,她并不是那个掉下来的女人。
肖恩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一群人跑上来为伊迪丝包扎,将她抬走。他就这么一直站在那里,脑海里一片空白。
“夫人,您千万要坚持住!”
“快!快叫医生来!”
人们的声音混成了一股黑色的河流,那么混乱,那么嘈杂,就在他的面前,渐渐地远去。
一个星期之后,桑德进入了如火如荼的整修阶段。
使肖恩感到难过的是米勒的事。
米勒被砸到了头。
大家说,他当时是在救火。虽然,他只有十岁,换做是别人,早就跑得远远的了,可是,他居然会奔进火场,居然还会去救人,这个大家都没预料到。
大家觉得,米勒这个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孩子。
他看到阁楼上有人,就拼命冲进屋子里,想去救她,然而,刚刚进去没几步,就却被倒下来的木柱砸得晕了过去。老旧的地板塌陷,他顺势掉进了地窖里,才算是没有被烧伤。
可是,却撞到了头。
他注定会成为,再也长不大的小孩子。
“米勒,你还记得我是谁吗?”肖恩蹲下身,在他面前晃晃手指,“我,我是谁?”
“你是肖恩呀。”米勒笑眯眯地说,“最最喜欢花花草草的肖恩。”
肖恩笑了笑。
他知道,日后嬷嬷们肯定会教米勒,顺带教训他,总会想尽各种办法让米勒分清“主仆关系”。
可是现在,他多么怀恋。
不是少爷,也不是伍德先生。他只是肖恩,一个普普通通的肖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