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四十章 解救(诀别书)(1 / 1)
断延走在建康城的大街上,熟悉的街道,该有的却不是熟悉的人。四处是戒严的北朝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地硝烟的气息。这里,还是原来的建康城吗?
三个月来,从梁州走到建康,他们不敢走大路,专挑小路走,也终于体会到镇北侯死前话中的含义了,什么叫做南朝已灭,北朝已经成为霸主。一路上四处都是北朝军,入城盘查也极为严格,若不是他们扮成赶丧的人,人家嫌忌讳,恐怕还会有更多麻烦。北朝军也常有看南朝百姓不顺眼就当众杀人的,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只能握紧拳头,忍气吞声。
这片领土,四处是断壁残垣,焦土废地,所有的南朝百姓都在逃难,却不知该往哪逃,这土地是这么辽阔,却竟然没有一个容身之所。难道那所谓的租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吗?
租界,是北朝给南朝百姓安身的一些安全的城镇,在租界的范围内,南朝的百姓是安全的,如果出了租界,被北朝军遇上了,就不能保证安全了。建康、吴郡、徐州、扬州、会稽、鄞州、豫州、巴陵……这些曾经是南朝领土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北朝人用来统治南朝人的工具。流民,四处是流民,他们没有目的地逃着,为的是获得生存下来的权力。
而在建康城中,却没有一位北朝当政者在,有的却是南朝臣民们的太上王,如今的南方摄政王李崇。北朝大帝窦亮由于不熟悉南朝地理与国家状况,便命帮助他得到南朝领土的卖国贼,啊不,是摄政王李崇来暂时管理一下南朝的混乱局面。于是,李崇便弄出来租界这么一个东西,把全国的民众们耍得团团转。
“俺曾见金陵王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注1】”断延嘴里轻轻哼着曲,牵着马来到客栈。小二一见他就像见了瘟神一般,急忙躲开。她笑笑,没有在意。
“客官,您是住店还是打尖啊?”
“住店,给我间上房。”
“好的。”
小二带着断延上楼去房间,路上他还说道:
“客官,您这是刚来建康城的吧,您刚刚唱的那曲子,可不能再唱了,这种曲子要是被官兵听见了,可得把您给抓起来呢。”
“是吗?我会注意的。”她没有在意,继续问道:“向你打听一件事,你知道这皇城中的妃子们现在怎么样了吗?”
“哎呦,您这又是问的什么劳什子话题呦。”小二抓耳挠腮,环顾四周,凑近了断延,做出了一个捏钱的动作。断延笑了,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子,小二见了就要去抓,却被断延让了开去,他哂笑了一下,乖乖说道:
“我只知道大多数妃子都还在,她们没有受到战争的牵连,都被移居到玄武湖边的蘸桥园里了,毕竟先皇还未驾崩,她们还要陪着先皇。”
“这是你的了。”她把银子递到他手中,他立刻乐开了花。
“爷,您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我保证回答。”
住下后,断延既没有急着去找淳绱的消息,也没有休息,而是远离了喧嚣的都城,来到了郊外——杨家旧址。昔日的镇国元帅府已经变为了荒废的园子,那原本气势澎湃的朱漆大门,也贴上了白封条,本就幽静的地方已经人迹罕至。断延站在自家的大门前,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墙,这院,这门……从听到父母噩耗起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她任然还感觉父母犹在人间。没有推开大门,她攀上围墙翻进了府内,记忆中那年自己偷偷翻入府内寻找静儿的画面犹在眼前,那时的她觉得很丢脸,而现在的她却连丢脸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里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人来了,四处是残破的桌椅,值钱的物什都已被人抢走,荒废的宅子,到处挂着蜘蛛网,还积了不薄的灰。她来到母亲的房间,一切都已经变样,一切都已幻灭,那床榻上再也不会有母亲慈祥的笑容,再也不会有母亲温暖的手掌了,她不会再摸着自己的脸,说道:“你好像又瘦了。”“母亲给你烧好吃的。”眼泪,顺着脸庞缓缓滑落,滴在蒙灰的石砖地上。这个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第一个让自己感受到温暖的人,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不忍再留恋在这个地方,转身走出了母亲的房间。踩着废墟,她来到了父亲的房间。一样的混乱,一样的残忍地诉说着父亲的离世。他也不会再立在书桌后,和自己畅谈军事了,也不会严格地训斥自己了,也不会抱着自己安慰自己说要给自己一片天了。她抚摸着父亲秦的案桌,那里是他曾经办公的地方,如今已经冰凉,没有了一丝温度。
手指触到一个凹陷,她有些奇怪,缓缓用力摁了下去。“啪嗒”,一声声响在房中响起,她惊奇,四处寻找声源,发现白墙上居然弹开了一个暗格。这面墙残留着本来挂画的痕迹,想来是父亲藏机密文书的地方。她立刻走过去看,里面真的放了很多机密文书,一封一封,包的很好。最后,她看见了一幅卷轴,这卷轴好熟悉,她解开固定的绳索,打开一看,这不就是那幅“将军载美图”吗?画上画的就是她和淳绱,但是奇怪的是这画的年份却比她们的年龄还要大许多。“啪塌”卷轴中掉出来一封信,断延拿起一看,上面是母亲的文笔,写着断延亲启。她一惊,立刻打开了信,信上写道:
“我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父亲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是,你并不是孤单的,父亲母亲虽然狠心地丢下了年轻的你,却依然在天上看着你。母亲是要追随你父亲去的,爱了他一辈子,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你曾经问过我这幅画是从哪里来的,我告诉你是一个云游道士送给我们的,但是,我还有事没有告诉你。云游道士曾经预言过我们杨家今天的下场,真的分毫不差。他要我们务必把这幅画交给你,要你妥善保管好,将来会派上大用场。还有暗格中的密信,或许会对你有用。这是母亲生前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没有照顾好你,害得你吃了那么多苦头。母亲虽要死了,却相信你能好好活着,活出精彩的人生,带着父亲母亲的份,漂亮地活下去。”
看着信上大片大片的墨团,那是母亲的眼泪滴落墨迹化开所造成的,断延已是泪如雨下。就坐在这片废墟里,抱着信和卷轴,她放声大哭,哭的就像个孩子。
诀别书,两三行,写在一月寒冬的书房,在世人执书,墨还在,人已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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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杨府回来,她虽眼睛红肿,却已经恢复了正常,收拾好所有书信卷轴,她整理好心情,就像母亲说的,她要好好活着,连带着他们的份。
第二日白天,她来到蘸桥园附近,察看地形。这是很大的园子,原本是富商的住屋,有着独特的江南水韵,莲池鲤鱼,泉眼溪流,美不胜收。只是,有着重兵把守,她不好太靠近看,确定了自己的来访路线,她决定夜晚就来造访。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的人走过客栈楼下的街道,告知人们时间已经到了午夜子时。客栈大多数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但是,总有一些例外。断延房间的窗户被打开了,一袭夜行衣的她背后背着修鸣,探出头来,看了看下面,这里是二楼,她要跳下去轻而易举。“哗”,利落的落地,一个前滚翻卸去下坠之力,她快速在街道上跑了起来。突然看见前面有巡逻士兵的火光,她立刻气运丹田,轻身,猛地蹬地,一下飞上了路旁建筑的屋顶。踩着瓦片,轻如无物,点地无声,明月挂在她背后,皎洁似月盘。动若脱兔,她飞走在屋檐上,朝向蘸桥园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