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修罗（1 / 1）
师父和师叔们在灵山中阳气最盛的一线天布了一个集阳阵，准备在晌午时把这碎片放入紫樱的元神之中，三位师兄在阵外护法。我和惠娘则紧张地站在阵外，看着阵法开始缓缓地驱动。
“爹爹！”紫樱眼见地上的符文开始出现变化，吓得向爹爹挥动着小手，眼角闪着泪花，
“起！”师父和两位师叔举起手印，将那还魂珠的碎片打入了紫樱的元神。
“啊！”紫樱一声惊呼，随即低头抱着肚子哭了起来，脸上的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块，一边哭一边喊着“爹爹，疼，疼！”
“紫樱！“男子见状就要冲进阵，被我和惠娘拦住了。现在正是施术的时候，一旦破坏，可就功亏一篑了。
忽然，阵法停止了运动，本来已悬在空中的符文像纸片一样飘了下来，那本来汇入紫樱体内的阳气也都四散开去。
“怎么回事？”我和惠娘被眼前这种情况都吓了一跳，阵法怎么忽然停止了。
“哎……“师父摇了摇头，“这还魂珠不是我们凡间之物，无奈本座功力浅薄，驱动不了这还魂珠啊。”我这才想起，娘说过她当年也无法驱动这珠子，还是托了紫金老人这散仙才将这还魂珠放入了我们的体内。若真是这样，岂不白费了功夫？
“不过，刚才还魂珠的力量还是震慑住了她体内的邪魔，露了本相。我们看的清楚，她体内的乃是一修罗小鬼。”大师叔说道。
“修罗小鬼？”我自小长在妖界，对这修罗道确实不甚了解。
“紫樱的元神不稳，这才给了这恶鬼可趁之机。他不断啃噬紫樱的元神，待到最后便会霸占她的肉身。看来，我要去拜访一趟这还魂珠的主人，龙族公主了。”师父看着紫樱那张小脸，痛心不已。
“恶鬼？！以幼童的元神为食，真是可恶！等你被捉出来，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个模样！”我愤愤不已。
“咳咳……”我话音刚落，紫樱忽然开始咳嗽，小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脸颊涨的通红。
“紫樱！”大家都立刻围拢，生怕又出了什么变故。
却见紫樱剧烈地咳嗽了一阵之后，从口中忽然吐出一滩黑水，这黑水的正中央，有一个瘦骨嶙峋，一身蜡黄的小人，那光秃秃的脑瓜顶上还有一个肉瘤，一晃一晃，恶心至极。那个小鬼滚落在地上，一个翻身稳住了脚跟，扭过来瞪着两个吐出的眼珠看着我，嘴巴里开始“呜呜呜”地发出怪异的声响。
“修罗小鬼！”师父呵斥一声，灵气乍现，一道银光闪过，穿过了小鬼的胸口。小鬼捂着自己身体开始崩溃，融化。但是，这小鬼的脸上，却忽然出现了笑容，一排层次不齐的牙齿明晃晃地亮了出来。直到他变成一滩血水之前，那张面目可憎的笑脸一直一动不动地对着我。我仿佛看见，那最后消失的眼珠里还倒映着我惊讶的表情。
“啊！”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般骇人的景象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张诡异的笑脸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
“师兄，这可是怎么回事？”大师叔和二师叔齐齐地问向师父。
“恩……”师父摇摇头，“我也不清楚，这小鬼怎么就脱离了它的寄主了，可能是刚才还魂珠的威力令它害怕了罢。”
“紫樱！”男子抱起了紫樱，掏出帕子把紫樱嘴边的黑血擦了擦。
“爹爹。”紫樱有气无力地抓了抓男子的衣襟。
“好了，紫樱已经没有事了。这邪魔已除去，你可以放心了。”我摸摸紫樱额前散乱的头发，可怜的孩子，小小的年纪却要承受如此多的痛苦。
“多谢真人，多谢真人！”男子抱着紫樱，就要下跪叩谢。
“不用了，你好生照顾紫樱，让她平安健康的长大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慰藉了。”二师叔拦住了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人，我还有一事相求。请真人允许我们留在灵山。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扫地，炊事，任何活计，我都能干的！”男子的语气几近哀求。
“你，是不愿意离开苑淑吧。”师父笑着对男子说道。
“我……是，我舍不得苑淑。没有了苑淑，我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如何继续下去。既然无缘见面，我想，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她最爱吃我给她作的鱼香糕，以前一天不吃她都觉得难受……”
“但是，我们这里不能留外人，你作不了我的弟子，就不能留在这里。”
“我愿意拜入虚真门下！”
师父摇了摇头，“不是你愿意就行的，你连这千劫阶都走不过，如何能作我虚真弟子？”
男子看了看师父，低下头又看了看怀中的紫樱，垂下眼睛，苦笑道“紫樱，是爹爹没有用，爹爹没有本事……”
“师父！”“师伯！”我们几个晚辈眼看这一对泪眼婆娑的父女，心中实在不忍，齐齐向师父求情。
“因果循环，轮回报应。如果不是你们违背天理相恋，紫樱此生也不会如此坎坷。苑淑自愿被压入镇妖宅中赎清罪孽，你留在这，可是要白费了她的苦心？你还要多少天谴报应到你们的女儿身上？”师父的声音一改柔和，咄咄逼人的口气倒是把男子说的愣住了。
“缘起缘灭天注定。你们的缘已经尽了，好好照顾你们的女儿，已经是对苑淑最好的回报了。你可以在这灵山上再住三日，三日之后，紫樱的身体应该调养的没有大碍了。你们便下山去吧。”师父说完，背着手，便离开了。
男子的背影，在晌午的日光之下，显得那么的渺小与无助。
午夜。
“那还魂珠可是有用，救了小娃娃的性命？”池主斜倚在清池边，精神比昨日好了许多。
“师父没有办法驱动还魂珠，不过最后紫樱的性命还是保住了。”我边说着今日的情形，边把怀中的瓶瓶罐罐掏了出来。
“这是些什么？”池主伸手拈起了一个小白瓶子。
“给你拿的药。我听大师兄说重伤了你，你的伤势……”我对医理也并不了解，干脆把药方能够治疗灵力损伤的药多多少少都拿了一些。
“你可是在担心我？”池主用手托着腮，看着我，
“谁担心你啦！我看你好歹是咱池越仙境的头儿，落难到此，帮帮你罢了。”
“这个，给你！”池主忽然伸手给了我一个海螺，我接过放在耳边一听，这海螺中传来的，正是娘的声音！
“娘！”我激动地几乎要喊了出来。娘的嘱托过后，我还听到了老十，小十三，一帮兄弟姐妹，还有石二叔……这些亲切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仿佛我又回到了那个一汪碧水中的家。
“你有什么话，对他们说吧。”池主指了指那个传音螺，
“你怎么收到这个的，又怎么把它送出去？”
“这灵山的结界对我们这些妖是有用，可那些还未开化慧根的花草虫鱼，他们可管不了。”池主一招手，这树上便飞下几只鸟儿，亲昵地在池主的掌心叽叽喳喳地叫着。
“你……不会……是为了我故意被抓的吧……”说完这句话我就开始诅咒我自己这张嘴了，我这是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你说呢……”池主突然靠近，鼻尖几乎就要碰到我的鼻子，我都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我们之间的空气都一下子凝滞了起来。
“你，你！”我一紧张，本能地想向后退，哪知一脚踩空，“哗啦”一下竟然掉进了清池里，水花四溅。
我在水中翻腾了一阵才站稳脚跟，抬头一看，这池主，正幸灾乐祸地看戏一般，嘴角还戏谑地挂着微笑。
“你还笑！“我叉着腰，指着他的鼻子，
“逗你玩呢。“池主用手拨开了我的手，脸上却还是那一副欠揍的样子。但随即他就一个闪身，自己也跳入了清池。
“今晚的月亮不错。“池主靠着清池的石壁，双手放在脑后，对着月亮说道。
“恩，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
两个人，接下来都没有说话。
月光下，一鱼一荷，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什么？师父要把这碎片送回龙族？！”清早上完御剑课之后，我就听到了这个骇人的消息。这还了得，这龙族的玉莘公主可是知道这碎片放在我们十七个兄弟姐妹的元神之中的啊。这一送回去，我这身份不久不攻自破了么？
“师父，师父！”我三步并作两步就迈进了清修殿。这个时辰，师父他们应该是正在大殿悟道。
“小十七，何事慌慌张张？”
“师父，您要把这还魂珠的碎片送回龙族？”
“正是，这本来就不是凡间的东西，紫樱的元神现在也不需要了。当然得物归原主。”
“可是万一龙族问我们这珠子为何破碎呢？万一他们怀疑是我们打碎了还魂珠呢？这可不毁坏了虚真的声誉？”这可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阻止师父送回还魂珠的理由了。
“小十七，你觉得如果我们留下那碎片，是善举吗？”师父忽然反问我道。
“这……”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我可还没有想过。
“为了保住虚真的声誉而将那本不属于我们的东西纳入囊中，这是一小恶。那还魂珠在我们的手中并不能发挥功力，但是龙族公主却可以驱动它来拯救更多的人，我们留下它，让那些本来可能有生还希望的人魂飞魄散，这是一大恶。你，可是要虚真作这恶行？”师父的话无力反驳，我一时语塞。
“不过，小十七说的有道理。不如我们直接把那碎片送回给龙族公主吧。龙族公主跟我们虚真渊源颇深。送回龙族只怕人多口杂，无故生事端。”二师叔提议道。
“这送给龙族公主，和送回龙族，还有区别？”我纳闷，
“龙族公主在二百多年前就已出嫁，早已不与龙族住在一起。当年还给我们的师父，商奂真人发了请帖。师兄，当时你我还跟着师父去了呢！”大师叔笑着解释道，看看师父，
“是啊，当时我们俩都还小。一晃而过，都二百年罗。”师父呵呵地笑起来，眼神似乎在回忆那些过往的尘世。
“那，她现在身在何处？”我心中怀有一丝希望，却又害怕听到的是那个娘最忌讳提到的地方。
“西水墨家。”师父的回答像锤子一样敲进了我的心里。
墨家，就是爹的家。那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爹爹的家。
“师父，我也要去。”我只是想看一看，这个狠心抛弃娘和我们的人，他的心到底是黑是红。
“恩？”
“这还魂珠是我从荷花妖的身上拿下来的，过去了好歹也能作证。更何况师父是虚真掌门，一个人独去未免礼数有些不周全。”
“也好，你入门至今，还没有下过山。此去开开眼界也好。”
“小师妹都去了，我也要去！”惠娘的声音忽然响起。
“惠娘，休要胡闹！”大师叔扯过了惠娘，摇摇头。
“我就要去。当初可是我们四个人一起发现的。要说作证那自然是我们四个一起了！”惠娘见爹爹都不站在自己这边，赌气似的大声说道。“你这孩子，当这是玩呢！”大师叔板起了脸。
“要去就一起去吧。易难，你也带上惠娘和我一起去吧。当年公主可是和我们有一面之缘的。在这个情面上事情也许更好解释一些。”
“是。”大师叔见师父发话了，也不好阻拦。惠娘得到了允许，高兴极了，一把挽住师傅的手，甜甜地说道“还是师伯最好了！”
我看着惠娘高兴的笑脸。心中却五味陈杂，这一去，是祸是福呢？